凌昭失眠了。
就算闭上眼睛，那个笨拙的，像是幼儿园黑板报写的六个大字依旧出现在她的眼前。
昭昭，万事胜意。
许轶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自己呢？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守在屏风外头的高清也听得一清二楚。
“殿下，是要喝水吗？”
凌昭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帐子上的各种虫草图案，“不要。”
“那殿下这是怎么了？今日出去玩得太兴奋，睡不着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凌昭叹了一口气，“高清啊，你有喜欢的人吗？”
高清还迷迷糊糊的，她比凌昭年长，已经二十了，“没有。”
凌昭又叹了一口气，“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得给你相看起来了。”
内侍监的女官也是可以娶夫的，只不过不要影响当差就可以，更何况凌昭马上出宫开府，就更方便了。
高清这时候也走了困意，“殿下，奴才不急，您不必替奴才操心。”
她怕这位殿下一时兴起又给自己乱点鸳鸯谱，忙问道，“您睡不着，是在想许小郎君？”
“是，也不是。”凌昭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算了，睡吧。”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充斥着许轶和自己十年来的各种回忆。
她一直不是个喜欢主动的人，也想方设法的不喜欢暴露自己的心意，免得落了下风。
可面对许轶，她却总是落在下风。
先动心的人输得最彻底。
十五岁那年的白衣少年，成了她永远望之而不可及的梦。
凌昭第二天顶着两个熊猫眼萎靡不振地到了太宸殿。
看着宛如游魂一般的妹妹，皇太女叹了口气，“听说你昨日去金秋寺，气哭了右相家的小郎君，你不知道那是你表兄吗？”
“哪门子的表兄，不过都是顾家的子弟，我敢认他，他敢喊我一句表妹吗？”八壹中文網
顾白彦自然是不敢的。
凌宸看着吊儿郎当瘫在座椅上的幼妹，忍了忍，“那人家也是右相之子，为什么不给人家点面子，你知不知道今日一大早，右相拖着病体去给皇上请罪了。”
凌昭按着昏沉的脑袋，“我就知道。”
她疲惫地抬眼，“他勾引我，勾引不成反倒说我欺负了他？我成婚在即，他故意寻我晦气？”
凌宸意外地看了一眼侍立在书房门口的姚蕴，见她点点头，这才有些信了，“怎么回事？”
凌昭就将昨日和顾白彦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个字儿都没带添减。
皇太女听着听着，脸色就沉了下来，却不是为着凌昭，而是为着顾家了。
顾家是清贵世家，当年还是秦王的皇帝娶了顾家嫡子，得了顾家尤其是顾正清的支持，最后登上了大位。
偏偏凌昭还似乎一无所知地小声抱怨，“你说顾正清是不是对秦王有什么执念啊，非要秦王都娶顾家的郎君……”
一句话更是惊得皇太女瞳孔放大，怒极反笑，“或许吧。”
毕竟最开始，顾白彦据说从小就是被当做王君培养的，结果到最后，秦王殿下没能看得上这个素有美名的十全郎君。
“对了我想让你去工部历练历练。”
凌昭举手，”我不同意，这个月二十三我就要纳彩了，我才不要去。“
凌宸看向懒懒散散不成体统的妹妹，抬脚踹了上去，“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告诉你，你不去工部，我就把你猎的大雁全放了，看你怎么纳彩。”
凌昭小腿上挨了一脚，立马坐直了，乖顺地低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刚成立不久的军器监吧，和工部兵部都有关系，由你过去调停，你知道这里头的事儿，萧君的火器图纸，已经能造出雏形了，母皇的意思，让你好好看着。”
凌昭一听这个立刻就不困了，“是，小七知道了，皇姐放心，小七一定好好办差。”
是临要出书房的时候，她站在门槛上，忽然想问问这个已婚的姐姐，“阿姐，你的正君，喜欢你吗？”
这个问题实在古怪，让沉浸在国事之中的凌宸有些回不过神，“我不知道，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吗，已是很好的了，想必是喜欢的。”
“那若是一个人许愿，愿望与他自己无关，只希望你好，那他是喜欢你吗？”
凌宸缓缓放下了举在唇边的胳膊，可对着幼妹求知若渴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应当是吧，我的正君，每天也都只是绕着我和女儿转？”
凌昭点点头，若有所悟，终于将腿迈出了门槛，走了。
书房内，只留下一个被国事和奇奇怪怪的喜不喜欢占满了脑子的太女。
这个小七，整日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许家是武将之家，凌昭刚刚翻墙过去，就被突然冲过来的两只狼狗吓得骑在墙上不敢下去了。
她一脸无辜地和赶来的家丁大眼瞪小眼，直到赋闲在家的老将军拎着枪赶来。
凌昭一眼认出了这人就是许轶的亲祖母，只好举起手，讪讪喊了一声，“许将军，我说我是来找你的你信吗？”
许老将军让人拽走两条狼狗，仰着头皮笑肉不笑，“那秦王殿下可真是不走寻常路。”
许关山是个聪明人，在看到院墙之上明艳似火的少女就知道这位定然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女儿，那个据说空有美貌的草包。
长女早夭，剩下的女儿大多不成器，许关山对女儿院子里的事也懒得管，许轶过得什么日子他虽然有数，却也没有问过一句。
可秦王殿下却不得怠慢。
凌昭跳下墙，落地的时候声音不大，许关山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传说中的草包殿下居然真有些功夫。
“许将军。”
“秦王殿下。”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气氛正是尴尬之际，冷不丁背后传来了一个欢快的女声。
“祖母祖母，今日你给我喂招好不好。”
一身简朴的青色劲装的女子在看到和祖母呈对峙之势的红衣少女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祖母，这个漂亮姐姐你从哪儿找来的，是来陪练的吗？”
许关山福至心灵，冲凌昭露出了一个微笑，“殿下，这是我的大孙女，从小跟着我学武，听闻殿下的武师傅是金吾卫的首领，功夫超群，不若，殿下和我的大孙女练练手？”
闻讯赶来的许轶刚巧听到了这句话，只觉得心脏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