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派了八十个暗卫,四处寻找。他想,他明白自己为何非要置白亦辰于死地。因为白亦辰能够和素浅歌在一起,他想让他们长相厮守,他想将让素浅歌消失在西门钺的世界里,他想带走西门钺爱的女子。西门钺无法容忍。是他自己亲手将素浅歌推给白亦辰的,却不想知道素浅歌究竟想不想和白亦辰在一起,不想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爱上白亦辰。“皇上,有辰王爷的消息了。”
暗卫来报,正在批奏折的西门钺停下笔,看向暗卫。暗卫道:“辰王爷前几天离开了帝都,在途中我们与他交锋过,他又消失了。皇上,如果他不想出现在我们面前,凭我们这样散乱的寻找,每次都无法抓住他。”
西门钺内心也很纠结,如果杀了白亦辰,他会觉得愧对素浅歌,她知道后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就算不告诉她,真相总有一天会戳破,就算不告诉她,她还是会离开。如果不杀白亦辰,那么白亦辰一定会将她带走,之后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想和素浅歌一起度过她最后的日子,不想让她被白亦辰带走。“下次碰到他,就让他交出兵符,让他写下字据将兵力交给我,让他的士兵们都知道,兵力最后还是归我掌管。”
西门钺没有说是否杀白亦辰,一直到现在他都在纠结犹豫。他手里已经有了乌将军手里的兵符,虽然已经伤亡了不少,但还是有大半留下来了。等将白亦辰手里的兵力弄到手,他就将兵力分为多份,分给自己的心腹和以前的、现在的一些将军,都是同等分,让他们相互牵制,不让谁权倾朝野,保持皇权为主。“是,属下遵命。”
有时候会有储秀宫的秀女来拜访金銮宫的素浅歌,她很少会见,有的运气好便能见到,有的运气不好会被拒之门外。不是素浅歌想不想见,而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允许。素浅歌咯血,起初瞒着水樱,但还是被她发现了,不让她告诉别人,水樱犹豫了半天还是答应了。水樱看到素浅歌身体不好的时候,就拒绝见所有人,当然不会拒绝见西门钺,他会怀疑的。所以在素浅歌病发时见西门钺,就会强行压制咳嗽的冲动。西门钺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只是没有戳破,她知道她不想让自己担心,就像当时鱼木子告诉自己她余下的期限时,他也不想让素浅歌知道,想让她无忧无虑地过完剩下的日子。他们都心照不宣,心却隐隐作痛。房间里时常会传来素浅歌压低了的咳嗽声,水樱常给她换洗带血的手帕,有的手帕洗不干净就烧了。年以瑶早听说过素浅歌身体不好,也会来看她。她很会体谅人,大概看出了素浅歌的不对劲。素浅歌对她像对西门钺,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就算在咳嗽的时候,也会迎他们进来,然后在他们面前尽量不咳嗽,就算咳嗽也要压制那口血。年以瑶是个不轻易过问别人秘密的人,但她看得出来素浅歌有时候憋得很辛苦,她可以看出,她想,皇上肯定不会看不出,只是皇上没有说。她有几次来都看见素浅歌和西门钺谈笑,他会不经意透出担忧,她会不经意皱起眉头,年以瑶都看在眼里。“浅歌姐姐,在我面前你就不用佯装很好了,我看得出来,皇上也一定看得出来,只是我们都没有说,但看见你这样,我实在忍不住要说了。”
年以瑶说完,素浅歌也毫不顾忌地用手帕捂着嘴咳嗽起来,水樱抚着她的背,一副快哭起来的表情。“以瑶,还是不要向皇上提这件事的好,他没有说,我没有说,就在这事在我和他之间继续沉淀吧。”
“嗯。”
素浅歌看得出,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但西门钺还是像年以瑶一样忍不住说了。他看见素浅歌皱起眉,一把将她搂紧怀里,紧紧地抱着,“我知道你难受,我看着也难受,你就放声咳嗽,那样我们心里都会轻松一点。”
她听了,将头埋在他怀里,眼泪悄悄落下,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用咳嗽来掩饰因流泪而颤抖的双肩。不远处,年以瑶看着他们,微微一笑。水樱在她背后,张了张嘴,又闭上,来回好多次,才开口说:“皇后娘娘,不如我们去喝杯茶吧?”
年以瑶吓了一跳,没想到水樱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讷讷道:“好、好的......”水樱觉得,这个皇后,不懂得嫉妒,不懂得羡慕,仿佛非常满意这样的现状,看见自己未来夫君和夫君的弟妹在一起如此亲密,竟然没有不悦不满也没有羡慕嫉妒恨。水樱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仿佛能明白和宽恕所有人。这点是素浅歌永远都做不来的。素浅歌从那以后很少和西门钺那么亲密了。她会觉得有些对不起年以瑶,年以瑶这个皇后是她亲自选出来的,可她又这样和她未来夫君如此亲密,太不合礼仪了。本来她当初住进金銮宫就不合理,虽然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说这些了。天越八年九月,农历八月初十,封后大典于申时开始。由于素浅歌身体不好,每况愈下,西门钺便让她留在金銮宫不用出席,其他人大部分都知道素浅歌遭受过小产的摧残,风寒的啃噬,身体不好不能出席没人会介意。素浅歌一个人待在金銮宫里的院子里的贵妃椅上乘凉,她让水樱去大殿看封后大典,看了之后和她讲讲当时的场景,她很想知道。她不能去,就只能在这贵妃椅上躺着去想象。当水樱兴奋地回金銮宫,打算跟素浅歌手舞足蹈地说这件事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拿着书睡着了,脸上还挂着微笑,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水樱是这样认为的,或许小姐想到了王爷,或是想到了曾经的快乐的点点滴滴。水樱知道素浅歌睡觉睡得浅,不想惊扰她,就端了凳子在她旁边,候着她。若有宫女来了,她就会将手指竖起放在最前,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示意宫女莫要说话。素浅歌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醒的,看见水樱也趴在一旁睡着了,便让人将她抬回房间,她这点和梓云很像,她们在熟睡的时候,若没有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怎么整她们都不会醒,除非自己想醒了。她才让人送水樱回房,西门钺就来了金銮宫。他一身酒气,有些头晕眼花,却在看到素浅歌后,脑袋瞬间变得清醒。佳人坐在贵妃椅上,侧脸如精致的剪影映在他的眸中,他的心上,他岁月的光晕里。“嗯?皇上,你怎么来这儿了?”
素浅歌发现了西门钺的到来,不禁疑惑,“你喝酒喝多了?”
“没有,我现在倒是很清晰。我只是突然想你了。”
“皇上,今日可是你的大好日子,普天同庆,百姓祝福。皇上怎能辜负了洞房里的佳人,来我这个辰王妃住的地方。就算之前别人都没有说什么,但今日是皇上大婚,怎么也要注意些礼节,还是去凤仪宫吧。”
西门钺没有做任何反驳,而是一脸淡淡的表情,对着她点头:“好。”
说完便转身出了金銮宫,向凤仪宫走去。素浅歌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轻叹了口气。晚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素浅歌不禁拢了拢衣服。这几天,她会在要离开的时候告诉西门钺,她要去寻白亦辰。远方的白亦辰,听说皇上西门钺娶了知州县令的女儿做皇后,难免有些惊讶,就连回曷的柳下子陌听到后,也跳了起来。他以为西门钺那样的人不论用什么手段都会让素浅歌做他的皇后的,没想到他还是娶了别人,并且还是一个小县令的女儿,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和州落脚的白亦辰想了想,觉得是时候去找素浅歌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些,就算让他死,也无憾了。他要去见自己的妻子,自己爱的女子。西门钺大婚三日内,没有来找素浅歌。第四天,素浅歌打算去御书房找他说自己要离开的事,虽然她也想不辞而别,但她怕西门钺又会派人四处寻她。她必须得和他把这些事说清楚才行。“你说什么?”
“辰王爷已经回来了,在云起山上,他说要见素浅歌最后一面,到时候会将兵符给皇上,然后再也不回来。”
“这事千万不要让王妃知道,明天什么时候?朕亲自去会他。”
“明日申时。”
素浅歌没想到连着两次来御书房都听到了这些秘密。上次是鱼木子说自己活不过两年,西门钺瞒住她,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可这次,明明有了白亦辰的下落,他却要瞒着自己,难道他当初说不会杀了白亦辰,都是假的?她在心里苦笑,大笑,自嘲的笑。捂住嘴巴,克制住咳嗽,蹒跚着走出去,见程公公正往这边来,素浅歌扫了一眼,往另一边走去。水樱看到素浅歌脸色十分苍白,状态比上次从御书房回来还要差,她忍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小姐,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吧,水樱帮你分担。”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水樱,拉她坐在自己面前,摸了摸她的头,“水樱,若是我不在这个世上了,就给我立个简单的碑,在云起寺后的矮山上,就是葬着司滟、明霆和梓云的地方,那儿我很喜欢,每天都可以听到钟声,听到梵音。”
“小姐......”水樱睁大眼睛看着她,“你究竟要干什么啊,说这样的话。”
她记得,当初司大小姐寻短见的前一天也说过类似的话。“嗯......没什么,只是说说而已,想想司滟当初说这番话时的情景。”
素浅歌想,那时候她一定比我绝望,比我悲伤。她爱的人不爱她,她爱的人休了她,她爱的人娶了别人做王妃。素浅歌感同身受,当初她知道西门钺娶了乌玉莜做皇后,心里难受极了,像有一把大手扼住了喉咙,只是她那个时候没有想到死,她知道他是皇帝,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素浅歌并不是打算去寻短见,而是打算明天去白亦辰,如果西门钺要杀白亦辰,她还可以以自己的性命要挟西门钺,虽然她不敢肯定自己的性命与兵符是不是同等重要或者比兵符重要。不过,反正自己最多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能活了,而兵符可以一直掌管。这些她已不想再去思考,只能在明天,走一步是一步,不论结果如何,她一定要救下白亦辰。“王妃,皇后娘娘求见。”
宫女在门外双手放在身前,微微低着头对素浅歌说道。对于宫人们来说,这后宫里,王妃才是最大,前皇后乌玉莜也是在她之下。所以连皇后年以瑶来了他们也是说“求见”,而不是“驾临”,也没有人大喊“皇后驾到”。“让她进来吧。”
素浅歌站起身,水樱忙扶住她,走向亭子,坐到石凳上。年以瑶穿着青色长裙,款款走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眸中笑意化作水波晕开,目光始终落在那边消瘦的女子身上。“浅歌姐姐最近是没有休息好没有吃好吗?怎么又清瘦了不少?”
年以瑶在素浅歌旁边坐下。“怎么还叫我姐姐,你现在是皇后,论辈分我也是你弟妹。”
“叫弟妹多别扭,我还是叫你浅歌姐姐的好。我现在虽然是皇后,但我也是年以瑶,你选中的那个年以瑶,这点一直都不会变,我永远都叫你浅歌姐姐。”
她弯起嘴角,脸上笑意慢慢聚拢,给她苍白的脸增添了份生气。“今后可要御书房准备多些美味佳肴来供浅歌姐姐挑选,太医院也弄些上好的补药,一般的就不要送来了。”
“那样多麻烦,我喝的药都是鱼木子准备的,鱼木子可是回曷的大夫。再说了,我在皇宫了待了半年多了,该离开了。”
“浅歌姐姐要走了吗?”
年以瑶惊问。她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小声点,我还没有告诉皇上呢,他最近有些忙。我是辰王妃,辰王爷是我夫君,我该去寻他了。”
年以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也不会去多问,她能猜出个大概,但从不说出来,只将它们埋在心里,只要明白他们,就够了,“嗯,浅歌姐姐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