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上的人一拥而下,刘铭跳下车一眼就看到没头苍蝇一样往人群中跑的李萌,他挤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跟辛骓他们约好的方向跑。
黑夜之中,他就向着启明星的方向跑。身后的声音渐渐远离,慢慢只能听得到他们自己的喘息声。
他回头看着还有点迷茫的李萌,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个‘李’家有这么一位公主,不过带着她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刘铭,这边!”辛骓瘦高条的身高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郊外也一样显眼,他压低声喊道:“你快点!咱们要赶紧跑!你……”刘铭带着李萌跑近了他才看到又多了一个人。
“厉害!”辛骓对着刘铭竖起大拇指。这种时候他都能把这个‘公主’找到,有她在他们的计划成功性更大!
“快走吧。”毛欢看了眼手表,“最多再过一个半小时天就亮了,咱们必须在这段时间里跑到他们的搜索线以外才有更多的机会。”
他瞄了眼李萌,没多说一句就领头往前跑。五个男孩一句废话没有,向着北京的方向跑去。
辛骓手里拿着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地图,何棋个子虽然小,但跑在最前头。李萌被刘铭紧紧抓着手带在身边。
李萌跟这五个男孩都不怎么熟,像毛欢和何棋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辛骓在上车前也只是点头之交,不然他也不会连她的脸都认不出来。就一个刘铭,认识的还特别诡异。
她被他们带着跑,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辛骓回头看看,没多管就跑到前头去了,反正是刘铭带来的,没她在他们也进得了北京城。
刘铭鼓励她:“再加把劲,这会儿不能停。”
他们上课的时候老师教过,就像在搜救时前二十四小时最宝贵,那么在逃跑时,第一个二十四小时也是同样的宝贵。基本上第一天能跑得掉,以后再被抓到的可能性就小了。
一个小时不被找到,他们的机会就更大一步,两个小时不被找到,他们离北京就更近一步。
刘铭他们早就商量过,如果真的是车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被当成危险分子了,那继续留在这里就是任人宰割。他们的大本营是在北京,只要回到北京,凭他们的家世不说没有一点问题,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生死都被别人掐在手里,连车都不能下。
“m的!他们肯定没跟我爷说!”辛骓跑着跑着骂起来。
刘铭笑:“他们敢说?”敢说他们把一车的小太子都关着不放下来?家人让他们逃出北京是为了保护他们,如果知道他们被人关在车上不让下来怎么可能还这么安静?
“咱们回去也要悄悄的。”毛欢说,他虽然话不多,但只要开口这些人就都听他的。
李萌才发现刘铭在他面前也没那么威风了。
“那是,少爷您放心。”辛骓嘿嘿笑。
刘铭临时教李萌怎么节省体力:“呼吸放长,腿抬得高点,步子迈得大点,嘴别张那么大,容易渴。”
老师说过,逃跑时第一个小时无论如何不能停下来,累到死也要跑。
天渐渐亮了。
为了节省时间和路途,辛骓指的路是条直线。李萌跑得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完全是机械性的跑。刘铭他们也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何棋也慢下来了,只有毛欢还跑在前面。
他看了看天空,现在星星在清晨的天空中是一个个浅浅的白点。“辛骓,把地图给我。”
辛骓咬牙快跑几步撵上去,把地图递过去,稀罕的看着毛欢:“毛大爷,您就一滴汗也不出啊。”
毛欢不理他,严肃的盯着地图。这也是老师教的,别信那些现代科技产品能指方向,一坏了连北都找不着,地图虽然老旧,但能折能放,好地图就算落到水里也没问题。这些家伙上车时倒是把老师的话记得挺熟,该拿的都拿了。
刘铭拉着李萌赶上去,喘着气问:“咱们到哪儿了?还有多远?”
毛欢收起地图说:“四个小时后停下来歇一会儿。”
何棋险些一个跟头栽倒,苦着脸说:“毛大爷,毛爷爷,咱说话能别这么大喘气吗?四个小时,你看我能不能再撑四分钟?”
毛欢很正经的说:“你要不想跑就停下,我捡块石头在你后脑勺来一下,等你被人抓了千万装死到底,要是把我们卖出来……”
辛骓和刘铭配合的冲着何棋阴笑。
何棋一咬牙又跑到前头去了。
不过到底还是没跑够四个小时就停下来了,辛骓跑吐了,吐得全是黄绿的胆汁。
“不能再跑了,再跑要死了。”何棋一停下来就坐到地上,跟着朝后一倒,躺地上了。“舒服死了……”他摊成大字瘫在地上不起来了。
毛欢过去死拖活拽把他拉起来:“走一走,想死啊,刚停下来就不动了。”
又走了二十分钟,毛欢才下令大家可以停下来休息——二十分钟。
何棋躺到地上闭上眼:“我睡一会儿,过二十分钟你叫我吧。”话音未落就睡着了。辛骓吐的难受,倒没何棋那么能干,这么快就睡着了。他坐在地上,靠在刘铭的背上,两人背靠背坐着。
李萌跑得脑袋都是炸的,可能跑得太狠,连坐下来都不敢,而是站着,有点晕头转向。
毛欢也没坐下,拿着地图还在看。
“咱们这是去哪儿?”她问毛欢,跑到现在才顾得上问这个。
毛欢怪怪的看了她一眼,说:“回北京。”
“回北京?”李萌没想到他们居然是想回去。她逃来逃去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向回走过。
“嗯,你想回哪儿?”毛欢收起地图问她,一下子把李萌问愣了。
她稀里糊涂的被刘铭抓着跑,没想到一口气跑了这么远。当时有人要抓她,所以她才跑。要是不跑,她的头件事应该是确认□□和肖远梅怎么样了,在不在那辆翻车的车上,然后就是回过头去找他们。
可就她一个人,回去也是被抓。她连□□和肖远梅现在是在哪里都不知道。当时一看到穿防护服的人就吓跑了,是不是不跑好一点?
毛欢看她半天不说话,拉着她走远了点。刘铭看到了,可也没力气站起来跟过去了。
走远了,毛欢背着刘铭他们又问了一遍:“你回北京吗?”
李萌说:“我想打听下我爸妈怎么样了。”
“那你在这里也没办法。”毛欢说得很对,李萌马上明白了,她自己一个人确实没办法。“你在北京能找着人帮你吗?”
要说能帮她打听这个的人,李萌脑海里蹦出来两个人:杨先伟,李守源。
在北京还是李守源能量更大点。
她点头:“李守源,我认识他。”
“哦,他啊。”毛欢说:“是他送你上车的吧。”
“是他。”李萌猜他是在车上看到的。
毛欢说:“这样你还是先跟着我们走吧,回北京后我想办法帮你通知李主任。”
没想到他这么亲切。李萌有点受宠若惊:“谢谢啊。”
“没事。”毛欢微笑。
二十分钟后,毛欢叫起所有人继续跑。但所有人连爬都爬不动了,还跑?能站直了往前走都不错。
何棋是彻底瘫在地上,浑身软的跟泥似的,毛欢拖他起来,硬是拉着胳膊拖了二十公分也没见他动一下。
“何大少,您老也动弹一下,这副乞丐样你不嫌难看是吧?”毛欢没办法说。
何棋闭着眼睛趴在地上,好像这地比他的床都舒服,嘴里含糊道:“乞丐什么样啊?我爷爷当红军的时候也过过雪山草地,我这是跟爷爷学呢。”
幸好冬天土地都冻硬了,灰不多,滚了半天脏是脏了点,也不是特别脏。
毛欢看剩下五个都在地上赖着,就是李萌这会儿站够了也坐下来仰脸看着他,明显是看看其他人起不起来,都不起来就都坐着,有一个起来大概就能都拉起来了。
他去拉刘铭。刘铭一向上进,借着毛欢的力艰难的站起来。毛欢又去拉辛骓:“辛骓,起来!”
辛骓看看,跟着起来了。李萌自己站起来了,毛欢再看何棋:“你再躺着我们扔下你走了啊。”
何棋抬头:“怎么都起来了。”伸手,“过来扶我一把。”
四个男孩一起过来拉他:“老佛爷您起驾吧!”把何棋拽得差点再摔倒。嘻嘻哈哈笑了一阵,继续走。
眼见跑不起来了,毛欢也不催大家。
刘铭看这速度实在愁人,可他自己的腿也沉的抬不起来,问毛欢:“这样逃得掉吗?”
“逃不掉就再被抓回去呗。”毛欢说得很轻松。
刘铭不想被抓,攒攒力气,慢慢跑起来。毛欢在背后看着,也跟着跑。辛骓叹气,脚下也快了起来。何棋和李萌无奈的跟在后面,见落的远了就跑两步,追上了就停下歇歇。
毛欢跟刘铭跑个并排,小声说:“我看咱们这一堆人里,日后就你能成才。”
“借您吉言啦。”刘铭笑呵呵的。
跑一阵,刘铭问:“刚才你跟李萌说什么呢?”
“哦,问她跟不跟咱们回北京。”毛欢说,“我看她不是北京人。”
刘铭安静了一会儿,跟着又问:“那她原来想去哪儿啊。”
“想去找她爹妈啊。”毛欢轻松的说,“她还想回去呢。这丫头的脑袋缺弦儿。”
“呵呵。”刘铭笑笑。
然后毛欢问了:“哎,你干嘛老盯着她啊?”
要是辛骓,他就是看出来了也不会直接问,要是何棋,刘铭糊弄两句也就过去了,偏偏是毛欢。
刘铭说了实话:“……我觉得她搞不好知道那个药的事。”
毛欢点点头,没接话。
停了会儿,刘铭反倒把话头又接起来:“你怎么不说两句?”
毛欢往前快跑两步,刘铭跟上来,听到他说:“……你想的没错。”
刘铭一下子愣在原地,毛欢跑远了,后面追上来的何棋和辛骓一个人给他一下,哈哈哈的都跑远了。
刘铭是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要说他们这群人都有可能会知道一些消息,但毛欢嘴里说出来的一定是可信的。
他看李萌在后面艰难的跟着,过去拉着她的手说:“我带着你跑。”
李萌落在最后早就跑不动了,一步步拖着走呢,有刘铭拉着借力就能跑起来了。
“谢谢。”她粗喘着说。
跑在前面的人回头看到了,辛骓笑着摇摇头算了。何棋眯着眼睛一笑,跑到毛欢身边说:“刘铭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不忘做好人。”
“你什么时候见他做过没用的事?”毛欢笑着说。
既然已经觉得可能逃不掉了,跑了一会儿,毛欢又让停下来休息。他们慢慢向前走着,天此时渐渐暗下来了。毛欢有点担心,一天没吃饭没喝水还好说,但夜里不睡觉就不太可能了。
现在的天气这么冷,他们要是在野外呆一夜,肯定受不了。
本来算着时间,觉得跑一天肯定能找到村落一类的地方歇脚,到那里直接联络北京的家人。不过现在看起来,要么是他们走错了路,要么就是他对距离估计的不足。
天黑了,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毛欢不敢停下来,只好催着大家继续往前走。
“不会真迷路了吧?怎么连个村子都看不见?”何棋抱怨道。
“搞不好是这附近的村子都迁走了咱们才遇不上。”辛骓说。
何棋哀号起来:“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嘛!”
远处传来狗叫,一群人立刻振奋了!
“有狗!附近肯定有村子!”
“没村子有野狗也行啊!抓来杀了吃了!我带着打火机呢!”几个男孩杀气腾腾的往前跑,这会儿脚步都变轻松了,也有劲了。
李萌见他们跑得快,怕在野外跟丢了他们,紧紧跟在刘铭后面。
跑了一阵,毛欢也叫停,他感觉脚下的路感觉不太对。
“等等,咱们这是跑到公路上来了吧?”他蹲下摸摸地,果然是柏油路。
公路上没路灯,往前走几步就看到黑乎乎竖着的水泥路桩。
“果然走到公路上来了,咱们这是在哪儿呢?”刘铭仰头四处找,却没发现附近有路标。
“大方向没错。”毛欢松了口气,他们可能真的走了冤枉跑,绕了个圈,这么看是又绕回到正路上来了。
“往前走吧,顺着公路走肯定能找到人。”毛欢说。
何棋还掂记着狗:“那咱们还找狗吗?”他咽了口口水,“我饿了。”
“找着人想吃什么没有?”辛骓恼了,刚才何棋吵吵着要吃野狗他就有点想发火,不是看在大家都是哥们的份上,肯定不会轻饶了何棋。
“吃的又不是你家的乖乖。”何棋的脾气有些娇,他人长得个子小,在朋友中间一向比较受维护,平常的时候很好说话,脾气一上来就不会让人。他现在又累又饿,想着吃条野狗而已,这还没抓着,没杀没上火烤呢,辛骓就在这里甩脸色,他家里养了狗就把全世界的狗都当成自己家的了。
辛骓的脾气也不好,说实话他们这群人就没个脾气好的。他们几个中间,要是毛欢说要杀狗吃狗,辛骓顶多避开,不会说话扫兴。刘铭心眼多,他一向也不跟他顶着来。何棋就有点呆瓜,辛骓还就能朝他发发少爷脾气,见他说话难听就要往前冲,被刘铭一把拉到一边。
刘铭扭头冲何棋说:“少说两句!”
何棋翻了个白眼,站到毛欢后头去了。
“你瞧他那德行!”辛骓看不上何棋,“就会巴结人。”
“行了,行了,你跟他较什么劲。”刘铭拉着辛骓先走,回头叫上李萌:“跟上。”
毛欢看他们闹完了也往前走,何棋跟着他走,有点不忿就小声说:“辛骓就会对我耍威风,要是你他肯定没这么多话。”
“那你干嘛还惹他?”毛欢凉凉的说。
何棋没话说了,憋着一肚子火。
本来看着很亲密的一行人突然之间沉默安静下来,几个男孩也不再说笑。李萌跟他们本来就不熟,见状更不敢开口,只是跟在刘铭这边。
后面传来汽车的声音。因为深夜安静,又是郊外,汽车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清楚。只有一辆车。
“这不是来抓咱们的吧?”何棋说。
毛欢拉着几人躲到公路下边去。“应该不是吧,怎么着也不会就开一辆车来啊?”他说。
这也有点太寒酸了。不是他太高看他们这几个人,但就开一辆车,全抓回去也不好坐啊。听声音也不像个大车。
“可能只是个过路的。”辛骓说。
“这会儿哪来过路的?”何棋立刻反驳。
辛骓的火又被他点着了,刘铭拉着他躲远点。
过了大概三分钟才看到远处有车开过来,车头的灯隐隐约约的。
毛欢想了想,说:“让他把咱们捎回去,你们看怎么样?”
几个人一愣,何棋马上说:“行啊!”
既然不是抓他们的,看这方向也是往北京去,能捎上他们一把不是正好?
刘铭看了看距离,对李萌和何棋说:“一会儿你们两个上去拦车。”
李萌和何棋互相看看,他们两个看起来都有点弱小,一个是女孩,一个是个头不高的男孩。何棋看着就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对,没错。”辛骓高兴了,“何棋,你最好再掉两滴泪。”
何棋伸胳膊就要打过去,毛欢却说:“好主意,何棋和李萌都弄点眼泪在脸上!”
可现在又没水,哪里找眼泪去?
辛骓出馊主意:“弄点灰搁眼里,一会儿就出来了。”
刘铭把他推到一边,对李萌说:“哭看看?”
一时半刻哭不出来,毛欢说:“你们俩别眨眼,撑一会儿就能哭出来了。”
两人只好瞪大眼睛站在公路边,迎面看着汽车越来越近,车前灯越来越刺眼,李萌还真哭出来了,不过是被灯光刺的。她下意识的背过脸避开强光,汽车居然真的在他们前面十几米处停下来了。
嗯?
何棋机灵,向后一错步就要跑到其他人身边去,李萌慢了一步。
车上下来个人,站在车边,迟疑的向李萌喊:“李萌?”
李萌愣住了,努力看向车前后面的人,依稀有一点能认出来:
“……蒋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