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立坐在后堂,听完柳阳的话,他神色凝重起来,斟酌着道:“这疫情如你所说,出现得太晚,时机不对。难道……柳姑娘觉得是人为吗?”
柳阳摇摇头,道:“没有证据表明这是人为,只是它的爆发时间,不在我的知识范围内,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冯立捻着几根胡须,沉吟了半晌,道:“那就全城再消杀一遍,尽量不要有遗漏的地方。我一会命杨县令详查一下,城中得病之人的情况。还有,家家户户都要喝药熏洗预防。这个,就要麻烦柳姑娘了。”
柳阳点点头,没有推拒:“这是我分内之事,何来麻烦之说。如果源头真的是我名下的工坊,我更是难辞其咎。”
事情紧急,柳阳没有多做逗留,同冯立告了辞,两人分头,各自行事。
阳州几十万人口,要保证人人都要喝到汤药,这个药材,数量委实不小。幸好有官府出面调派,全阳州的药店,悉数搜罗一空,又从外面补运,这才将将够用。
柳阳和施粥一样,架火支炉,就在大街上熬起药来。每家每户,都被衙役押着,当场看着将药喝了,方能回去。
城里人得了通知,虽有些人心惶惶,但也没有造成什么混乱。城中四门早已封锁,除非有冯立的签条,否则禁止出入。
几日下来,城中虽有零散两三例病情,但一发现,都被马上送出城去隔离治疗,阳州暂时还没有出现大范围疫情扩散。
这一天,柳阳被冯立叫去。到了后堂,柳阳见过礼,坐下,冯立便拿出一叠纸递给她。柳阳接过一看,上面写的是这次得了瘟病的病人资料。前后一共十五人,没熬过去,已经去世的,有七人。
柳阳看到里头竟有十人是她布衣坊的工人,剩余的,便是工人亲近的家属,脸色不由苍白起来。
她将纸递还给冯立,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源头指向我的工坊,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冯立为难地看着柳阳,缓慢地措辞道:“我自然知道,柳姑娘不会故意使疫情泛滥。上次水灾,若非姑娘,阳州城百姓,安有命在?”
柳阳感激地看了冯立一眼,道:“就算如此,也不能为这次我底下工坊失误,造成的严重后果买单。”
冯立是真心想帮柳阳脱罪,但是此时证据又偏偏不利于柳阳,他也有几分头痛。
就在此时,手下的人来报,说是阳州城内,到处在传,柳阳的布衣坊材料有问题,是引起这次瘟疫发作的原因。要不是柳阳为人有口皆碑,此时怕是已经被百姓围着讨公道了。
冯立挥手让那人下去,蹙着眉道:“奇怪,调查这次得病的人,都是分散开的。本官还是组合了这些人的资料,才发现她们都和你的作坊有关。这又是何人,竟然能早一步知道你的材料有问题?”
柳阳闭眼在脑中过了一下,不一会睁开眼来,同冯立笑道:“大人,我知道了。传出这个消息的人,必是在我的材料上动手脚的人。”
冯立略一思索,恍然道:“本官明白了。你放心,有了这个蠢人,本官一定将他揪出来,还你一个清白。”
柳阳站起来,行了一礼,谢过冯立。
冯立摆手制止道:“柳姑娘不必客气,作为一州知府,为治下之民主持公道,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柳阳客套了几句,便赶回府里,同姚继祖讲了棉衣材料被人动了手脚的事。
姚继祖听完,脸黑得如同锅底一般,沉声道:“能接触到材料的,只有我们工坊的人,外人是进不来的,你等我一下,我去将众人的花名册取来。”
姚继祖含着怒气而去,没多久,他便拿着一卷名册快步走来。这名册是柳阳按现代的方法登记的,有姓名、籍贯、年龄、配偶栏、子女栏、住址、担保人。
姚继祖一个一个地找过去,忽然“咦”了一声,将那名册敲了敲,道:“这个有古怪。”
柳阳凑过去一看,姚继祖翻开的那页,写的肖氏,籍贯阳州,年龄四十,配偶栏上无,子女栏写着朱孝。
柳阳扫了一眼,道:“这人既已四十,又有儿子,为什么没有冠上夫姓?这样写,分明不符合常理。”
姚继祖用手点了点儿子的姓名,道:“她儿子叫朱孝,说明她男人姓朱。”
柳阳将拳在桌上一击,道:“和我有仇的,只有一个朱账房。朱账房是秋后处决的,然后就出现了疫情。这个朱肖氏,难道是朱账房的婆娘?”
姚继祖同情地看着她,她可真是一个移动的灾祸招惹机。
“五柳!进来一下。”柳阳扬声喊道。
五柳应声出现。
柳阳将那名册递给他,吩咐道:“你去帮我查一下这个女人的底细。你小心点,她手上可能有疫病感染源。”
五柳看了看资料,点头表示知道,转身就走。
因为疫情的缘故,柳阳被困阳州,未能赶得及在生日与刘晖相聚。她和刘晖写信,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刘晖直到后来接到姚继祖的信,才知道发生这么多事情,那时一切都已结束,刘晖想帮忙都无从下手,心里不知多郁闷。
因为小规模疫情,柳阳有空就会去义诊堂看一看。义诊堂如今有了四个大夫,分别擅长内、外、妇、儿。
这天,柳阳换上骑装,照例骑马去了义诊堂。刚进去,就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嚷嚷:“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娘看啊?都等这么久了,能不能快点?”
柳阳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义诊堂禁止喧哗,你不知道吗?”
那人猛然被柳阳一拍,吓了一跳,口气便不大好,粗声粗气地道:“我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带我娘来看病。要不是这里免费,谁爱来你这!”
这人语气不善,对义诊堂带着隐隐的敌意,柳阳眯着眼微微打量了他一下。只见这个人,二十上下,轮廓看着有几分眼熟。
忽然,旁边的妇人开口道:“孝儿,等一等无妨,娘的病不急。”
孝儿?难怪自己觉得眼熟,原来是朱账房的儿子朱孝,父子俩还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柳阳冲那妇人颔首,道:“随我来吧,我替你看诊。”说完,走进了一间诊室,拿起白大褂和口罩,穿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