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玑在柳阳那里,呆到天黑,吃过晚饭,方叫了马车回去。
他从来不知道,还有人那么容易满足,可以为了一碗杂粮饭,而喜笑颜开;还有人护卫边疆,就算肢体残疾,依旧百折不悔;还有人,身负国仇家恨,小小年纪,就在为上战场而努力准备……
反观自己,从小衣食不缺,父母双全,无忧无虑。如今只是揭开了小小的黑暗的一幕,便萎靡不振,如丧考妣。
柳玑深吸一口气,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平民百姓,尚且奋勇争先,要血战沙场。自己身为武将之子,不上战场,没的让人讥笑。他要以战场的血,洗去身上受的耻辱。
却说柳阳再次来替王大娘复诊时,提到有事要先行离开阳州。见王二郎微感失望,柳阳笑道:“王大娘的病已有起色,我替你去义诊堂看过了,那里医术,不在我之下。你可以放心带她去那里求诊。”
“只是我之前得罪过林姑娘……”王二郎略有迟疑。
“欸,这个你放心。现在啊,将军府小姐因为刺杀她婶母,已经被知府下令,打入大牢了。你如今去举证,正是时候。将军府的柳二将军,自己摊上了人命官司,也在调查中,自顾不暇呢!这件事,说起来,既不是你和林姑娘两个人自己的恩怨,你又何苦替人背这个罪名?”
一番话,说得王二郎内心交战不已。他看了看屋内的老娘,咬咬牙,道:“医女说得有理。林姑娘在阳州名声极好,是个善人,就算不为我娘,我也不能为虎作伥。我今天就去投案。”
柳阳笑着提醒道:“投案之前,记得先送你娘去老人院,那里有人照顾,你且安心。”
王二郎应了,柳阳自去吩咐收留王大娘的事宜。
因冯立放出风来,要为曾在将军府吃过亏的人,主持公道。没多久,便有几家胆大的,写了状纸,告到县衙。林林总总,柳珂手里,竟有三条命案。
既是命案,便得立即开堂。六月初一这天,县衙大堂贴出开审公告。听说要审阳州飞扬跋扈的将军小姐,一时门外乌压压的,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柳珂被押了出来,不到半个月,一朵花一样的人,便苍老了有十岁。柳玑也来看审案,看到这个姐姐憔悴如斯,心里也是有几分难受的。只是随着案审开始,他才发现,这个大姐,真称得上是美貌与内心毫不一致,实打实的黑暗女神一个啊!
杨县令准备工作极其充分,五六桩案子审下来,一天就结束了。当场判了绞刑,秋后处决。
柳珂听了判决,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人便开始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起来。
柳阳听姚继祖说了柳珂的判刑结果,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人在做,天在看,不要以为天道可欺。仗着几分权势就作威作福,须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姚继祖心中一凛,提醒自己记下,凡事不可得意忘形。正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柳大夫人出事,柳大将军得到消息,并没有亲自回阳州,只是派了自己的儿子柳环,过来处理一应事宜。柳环到了县衙打听消息,听闻是二叔逼奸不遂,导致母亲自杀身亡,整个人都恍惚了。
赵师爷将卷宗拿了出来,柳环慢慢翻看着,里头有母亲和二叔的验伤报告,有下人的供词,有二叔的匕首……这是一条多大的丑闻啊!
还有妹妹柳珂,养在二叔膝下,竟然也成了杀人犯。要是父亲知道,得受多大的打击!
将军府最近是一片愁云惨雾。柳玑原本命人瞒住他祖母,奈何府中最近八卦多,一个接一个。底下丫环无聊时,拿出来做了谈资。
柳老夫人听说大儿媳被小儿子杀了,小儿子的子孙根被大儿媳切了,孙女又被判了绞刑。连环的噩耗,柳老夫人上了岁数,经受不住打击,直接中风偏瘫了。
将军府里没有主母,将军自己被关押了,只有柳玑三兄弟,尚未成年。下人们眼见主子形势不妙,难免生出几分别样心思出来。
柳玑经过几日的深思,觉得父亲不在,他是长兄,自当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祖母有大伯在,到时派人送去邻县,让他照顾即可。父亲这里,听舅舅音里音外,好像不止大伯娘这条命案,还牵扯到朝廷。如果这样,官司着实不小,他应当及时切断这种危险,保护好两个弟弟才行。打定主意,柳玑便备车,去了知府衙门找冯立。
听到外甥的来意,冯立一片欣慰,道:“你果然长大了,懂得审时度势,且有担当,不像你爹。你放心,这件事,交给舅舅来办,到时,你可要改随母姓了。”
柳玑垂首应了,道:“劳烦阿舅,外甥心下甚是不安。”
冯立摆摆手,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劳烦不劳烦。一会有空,去看看你娘,她身体还没好,你多陪陪她。她心情好了,身体也才好得快。”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柳玑便去看冯婉不提。
酒醒之后,柳二将军便知道,自己被柳大夫人摆了一道。想要自证清白,奈何凶器是自己的,证人是没有的,自己身体是赤裸的,姚瑶又已经是死的。
好一个缜密的圈套!柳二将军不免生出几丝悔意,此时方想起冯婉的好来。
冯婉多好啊!人如其名,一贯是温婉贤淑,体贴小意。就算他纳了几房妾室,她也不计较,最多只是盯着那些妾室认真服避孕汤,从不争风吃醋。
自己真是鬼迷心窍,被猪油糊了心,才会和冯婉合离。现在有心低头认错,却身边一个可以差遣的人都没有。
这个杨县令,就是冯立身边的一条狗!柳二将军愤恨地吐了一口痰。
吴御史来阳州有三个月了,自问该调查的事,也调查得差不多了,便吩咐手下,做好动身回京的准备。
这天,吴御史同柳阳告别完毕,从柳府出来,刚上了马车,便有人从窗帘扔进一卷东西。
吴御史吃了一惊,赶忙伸出头去看,哪里还有人影。他小心地打开那卷东西,又是一场大惊。原来,那上面的,竟全是柳二将军的罪证。
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吴御史这次,不负朝廷所托,总算是功德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