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阳见李大牛在旁边坐着不说话，她像是在倾诉，又像在自言自语，懒懒地道：“干爹，在这世上当女人，可真是麻烦。救个人而已，就要被提亲。男人已经有太多便利了：念书只能男人念，当官只能男人当，女人只能依附着男人生存。像我没了爹，他们想把我赶出来，就赶出来；想把我卖了，就能把我卖了。女人活着，为什么这么不容易呢？”
李大牛沉默了半晌，道：“其实，你可以去申请女户的。”
“女户？”柳阳顿时来了精神，“干爹，这是什么？”
“就是你向衙门提出，自己自立门户，自己单过。”李大牛迟疑了一下，道：“只是你娘，可能会难过。”
“这样做，是不是那些林家的人，就管不到我头上了？”柳阳急切地问。
李大牛点点头，道：“女户名声不好，你要考虑考虑。”
柳阳一拍大腿，道：“就这么决定了，我后天去办女户。”柳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刚才蔫了吧唧的人，好像不是她。
李大牛看着又活力满满的柳阳，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柳阳哼着歌儿，蹦蹦跳跳地走向厨房。
今天是中元节，要祭祖，放河灯。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光明正大，做一顿好吃的。
傍晚，祭过祖，大家围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红霞，听着归鸟枝间跳跃，呼朋引伴，吃着柳阳做的晚饭，气氛一派和谐。
席间，柳阳宣布道：“我和大家说一个消息哈，我决定去办女户了。”
春娘惊得说不出话来，李大牛和李劲默不作声，李小兰鼓掌道：“姐，你真棒！这样，林老头他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春娘呆了半晌，方道：“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要去立女户？陈大人不是说，他会帮忙想办法了吗？你就再等等。”
“娘，”柳阳叫道：“陈大人的客气话，您还当真啦？您别忘了，阿爷只被判了六个月监禁，又不是六年。等他放出来，以他的性子，您觉得我能有好果子吃？”
春娘知道柳阳说的在理，还想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李大牛，李大牛拍了拍她的背，温言劝解道：“没事没事，就算大丫立了女户，这不是还有我们看着嘛！”
春娘终于不再说什么，埋头吃饭。
晚上，李小兰兴高采烈地拉着柳阳，约着一同去河边放荷花灯。柳阳虽觉无趣，却也陪着李小兰去了。
李小兰对着灯许完愿，便放到水里去了。
柳阳捧着荷花灯，想着上辈子她最终一个人，溺死在了水里。今天她决定立女户，好像最后又是剩了她自己。
春娘已经是李家的人了，只她一人，感觉孤伶伶的。她轻轻地将灯放入水中，李小兰仿佛感到柳阳的不开心，小心地安静等候。
不知道为什么，柳阳感觉自己最近的情绪，突然起起伏伏。难道是因为秋天到了，所以在伤春悲秋吗？
柳阳突然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往上游游去。
李小兰吓得一声尖叫，她却不识水性，旁边又都是些小姑娘，帮不上忙。她在河边愣了好一会，才拔腿往家跑去。
春娘听说柳阳跳水里了，吓得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李大牛留下李小兰照顾，抄起家里的床单，一套柳阳的衣服，随便绑成一团，就和李劲往河边跑去。
到得河边，也不知道柳阳在哪里跳的水，两人便顺着河，一路找了下去。
柳阳直游得身上没力气了，方才钻出水面，却发现已经游到小树林这边。她吐了口气，慢慢走上岸，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仰头看天上的月亮。
月色很漂亮，地上仿佛洒了一层银纱，若有若无的晚风，隐隐约约的虫鸣，还有不时扑棱飞起的惊鸟。
等等，惊鸟？这么晚怎么会有惊鸟？林子里有人！柳阳立刻回过神来，她寒毛竖起，直觉有危险，顿时快步跑向河边，又折了一根芦苇杆，含在嘴里，迅速沉入水中。
不一会儿功夫，只见两个人影出现在河边，他们往水里张望了一会，没有看到什么异样，便转身离开。
柳阳在水里一动不动，过了一盏茶功夫，那两个人又出现了。拿着刀往水里胡乱捅了几下，见确实没有异常，这才真正离去。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柳阳方悄无声息地往下游游去。估摸游得够远了，柳阳才悄悄地探出头来，爬上岸，往家跑去。
跑到家中，柳阳发现她已把家里搅了一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春娘不知晕过去几次，李大牛正准备去村里邀几个交情不错的，和李劲再次沿河寻找。李小兰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的。
看到柳阳安全回来，李小兰立刻扑到她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春娘悠悠醒来，看到柳阳，冲上前就锤了柳阳一下，哭骂道：“你这个冤家，跑哪去了，人有没有事？你要急死为娘才算啊！”
柳阳顾不得管她们的鼻涕眼泪，连忙将门关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众人安静。
然后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娘，你将嘴捂住。”她看了众人一眼，道：“我刚才在小树林看到强盗了。”
李大牛吃了一惊，问道：“强盗？你可看真切了？几个？”
柳阳道：“他们拿着刀呢，不是强盗是什么？难不成会是官兵？往年不是总有倭寇上岸吗？我躲在水里不敢出声，他们还拿刀往水里捅了好一会才走。一共有几个我不清楚，就看到两个。”
李大牛沉吟了好一会，道：“此事非同小可，我须得禀告县令大人才行。”
他先看了柳阳一眼，道：“你先去将湿衣服换下来，小心着凉。”又看了看家里的老小，只觉得这时他走也着实不放心。“我还是将你们送到大壮家吧！”
柳阳开口道：“干爹，不要紧，我们可以躲在地窖里。您在外面铺上柴禾，晚上不容易发现的。”
“可是地窖会不会有点闷？”李大牛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会啦，我们拿上被子进去就睡了，休息的时候不会太消耗空气的。”柳阳安慰道。
事不宜迟，众人迅速拿好东西。
李大牛要上锁的时候，柳阳再次叮嘱道：“干爹，路上自己小心。”
李大牛点点头，上了锁，又将外头伪装好，带上防身用的朴刀，方才去县衙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