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在汴京城中,是一大笑谈。不过那些重新回到汴京城中的旧党,是以都知道,君实此番是要下居心整顿此风了。因此不管是他的友人,还是政见不同者,人人都是自危。高容容见了,心中倒是很安慰。这一日,她在那玉清宫里,忽地想起王安石来,想到他被罢了相,和夫人住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心中定然是寥落的罢!不如,等自己有空的时候,去看看他。高容容的心中,对于王安石,是充满愧疚的。因此,在晌午时分,高容容轻装简从,身边一个宫人也是未带,直直就去了王安石的家中。出来接待她的并不是王安石本人,而是他的夫人吴氏。吴氏不认识她,口中却是亲切说道:“这位姑娘,你是来找我家相公的罢!”
说着,便叫高容容进来坐着。高容容打量着吴氏,见她相貌虽是中上,可是观之可亲,不由心生了许多好感。她边请高容容进来,便命家中的仆人给她殷勤备着茶水。高容容见吴氏并不认识她,便笑道:“嫂子,你不要忙!我是介甫的好友!今儿个,是特意过来看看他的!”
吴氏听了这话,见了面前这个美若天仙似的女子,口中还是笑道:“姑娘,实不相瞒,介甫的朋友,我知道的不多!那么……我来叫他!”
高容容便坐下笑道:“他在家中么?”
吴氏便笑道:“在!当然在!他这一不做了宰相啊,便整日窝在家中读书写字!在我看来,这样清闲地过着,倒是胜似做那宰相呢!”
吴氏口中是幽幽叹道。高容容笑道:“那么就有劳嫂子前去知会一声了!”
吴氏笑道:“您是客人!我自是不会怠慢介甫的客人!您稍等片刻!”
说着,便快步走向自家的后院。此刻的王安石,正在后院的小池子边,对着池子,一边逗着鱼儿,一边读着书。吴氏到了跟前,只是轻轻说道:“介甫,有人来看你来了!”
王安石听了,头儿也不抬,还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只是说道:“可是谁呢?”
吴氏见了他这样淡淡的,心中虽然难过,可还是说道:“相公,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容貌就像天仙似的!”
王安石听了这话,心中不由一动,他默默说道:“是谁?”
吴氏见了,便道:“她没有说她叫什么,可她说,她是你的朋友!”
王安石听了,便将书合起,心想:可是她?但愿是她,又但愿不是她?可是心中这样想着,脚步儿却是加快了。吴氏在后面看了,眼睛很是沉了一沉,神色却是更加黯然了。王安石到了前面院子里,猛然看见客房里坐着的那个端庄恬静女子,心中感慨万千。他不禁脱口而出道:“容容,我就想着是你,不想,果然是你!”
说着,便是快步进了屋子去。高容容看了看王安石,站了起来,口中缓缓说道:“介甫,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知道你的心中,定然是及其不平静的!是以,我希望你凡事想开些!我当然是知道你的理想的,从九岁时就知道!”
她是认真地看着王安石,那样诚恳地和王安石说话。王安石听了她之言,深深叹了口气道:“容容,我知道!我的心中其实谁都不怨!这是我的宿命!其实我心中知道,变法终究是还要以失败告终的!只是我心中一直不愿意这样想!我只是苦苦在坚持,希望能有奇迹出现!可是,现实终究还是现实!我王安石还是屈服于现实了!”
王安石是一脸伤神无奈地看着她。高容容苦笑道:“介甫,我就是心中不安啊,你知道,你和君实都是我的朋友!我自是不愿意你们之间任何一个人受伤!可是,我还是都让你们受伤了!我想,我纵然是贵为太后,可也无法左右你们的命运!哎……为此我是感到深深的无能为力啊!”
王安石听了,立刻说道:“容容,你不要这样想!这不是你一个人所能决定的!这是整个的大势所趋!是的,我现在是很失意!但是我心中绝不后悔!或许,有些事情,我做得是太快了!不被许多人所理解!也是自然的,况且,许多事儿,我做的也并不好!是以,我在家中,也是在忏悔啊!”
高容容听了,摇头道:“介甫,休要这样说!我是理解你的苦痛的!我知道你的初衷,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只是,如今这形势还是容不得你如此!只能行中庸之道了!”
高容容的心中也颇是无奈。王安石见高容容露出痛苦神色,是以心中倒是不忍了,他劝道:“容容,其实无官一身轻,我如今在家中,每日里看看书,写写字,是以过得是很逍遥自在呢!”
高容容听了这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她透过王安石家的院子,看着院子外吴氏在浇花的身影,不由说道:“介甫,我想不管怎样,你始终不能冷落了你的妻子!我希望你们能找点生个孩子!”
高容容将这话是说的很重很重,是以王安石已然是听出其中的意思了。王安石此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顿了顿,哑然说道:“容容,看来,你是什么都知道的了!我想,是君实告诉你的罢!”
高容容听了,只是说道:“介甫,你不该冷落了你的妻子啊,她……看起来是那样的贤惠,这自是你的福分!可要好生珍惜才是啊!”
王安石听了,半响说道:“容容,我娶她也是为了你!”
高容容听了,正色道:“介甫,你这话可是说的不对!毕竟,你如今已经是为人夫了!嫂子很好,你要好生待她!好了,我就说这么多了,我也该回宫去了!”
说着,高容容便出了王安石家的客房。高容容到了院子里,对着浇花的吴氏说道:“嫂子,今儿个我就是来看看老朋友的!这该说的也已经说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握住吴氏的手,悄悄说道:“嫂子,你放心,介甫始终是会待你好的!”
说着,就出去了。吴氏听了高容容这话,不免一惊,看着高容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待高容容出了后,吴氏站在王安石身后,轻轻问道:“介甫,这是你的什么朋友,我看着觉得十分面善!对她很是有好感呢!”
王安石回了头,看了看吴氏,慢慢说道:“来的人,是当朝的太后!”
吴氏听了,心中又是一惊,口中说道:“哦。原来是太后!”
她心中当然觉得奇怪,不免心中又想起这汴京城中,曾经传出王安石和当朝太后的绯闻。她的心中转过一种说不出的无奈,只是轻轻说道:“太后是个好人!见你如今不做官了,倒是亲自来看你!”
吴氏是幽幽说道。话说,这初夏时节一过,便就到了浓浓的盛夏时节了。高容容的父亲,如今已是近六十的人了,这一日在家中,他忽地犯起了心口痛的毛病,他痛的是根本吃不下饭,高士林和妻子见了,心中都焦急无比,请了大夫过来,开了药方,煎了药,也是未见什么效果。高父躺在床上,口中慢慢说道:“士林,我现在只想见见容容!你去将她请回家里来罢!”
高士林听了,口中嗯了一声,便就快比奔进了宫里去了。此时的高容容,心绪也正不宁,晌午用了饭过后,便在宫里写字,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听到太监说是弟弟高士林,要进宫见她,马上令太监传。高士林进了宫,对着高容容急切说道:“姐姐,爹爹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得了急症!是以爹爹现在,请你回家去一趟!爹爹要见你!”
高容容听了,才觉得自己刚才那般,情绪不定,是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她马上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赶快回家去!”
高容容和高士林姐弟两个,马不停蹄地回到家中,赶到父亲的卧房,果然看见父亲躺在床上,口中难受地哼着,父亲一手抚着胸口,一边大声地咳嗽,他见了高容容,眼中放出光彩,对着高士林说夫妇说道:“你们,士林你们先出去罢!我想和容容单独说几句话!”
高士林听了,便点了点头,和妻子先出去了。高容容走到父亲的身边,弯身说道:“父亲,现在就我一人了,你有什么话,可都对我说罢!”
说着,她将父亲的手握起。高父强撑着说道:“容容……容容,为父想和你说几句话!”
高容容看见父亲这样难受,心中也难过之极,她轻轻说道:“父亲,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女儿我听着呢!”
高父便强撑着坐了起来,他一字一句说道:“容容,你也做了这么多年,滔滔的替身,听我的话儿,早些出宫罢!去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人生苦短啊!”
高父看着她,将心中之话,终于说了出来。高容容听了,不由哽咽说道:“父亲,我知道!”
高父听了,依然摇着头说道:“不,容容,我是知道你的性格的!你就是喜欢委屈自己,成全别人!这一次,你就听父亲的罢!你若是不出宫,为父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你知道……我也活不了几日了!我的病我自己知道!”
高容容听了,心中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只得安稳说道:“父亲,我知道!我会这样做的!”
高父听了,还是叮嘱说道:“容容,总之你答应我!这一世,为父心中是一点遗憾都没有!我有你和滔滔这样好的女儿!滔滔只是去的太早了!不过我知道,你娘一直在陪着她呢!我不担心,容容,你发誓……”高父是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高容容直担心他伤了元气,便轻轻说道:“好罢,我发誓,这一生,我高容容终会出宫!”
高父听了,眼中终于放出了几许柔和之光。高父终于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容容,为父之道,你心中中意的人,始终是只有司马光一个!出宫吧,将情况都告诉皇上,好生和司马光在一处罢!你们已经错过了太多了!将你入宫,是为父这一生最大的错误!”
高容容听了这话,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半个月过后,高父还是去世了。高容容忍住心中伤悲,吩咐高士林将父亲的丧事从简。赵顼得知外祖父过世,也过来亲自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