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听我爸说想去和科比做一下告别,很爽快地答应了。但问过我们所乘飞机的起飞时间后,又有些担心地提醒:“朋友,我们要是掉头去斯台普斯中心,再到机场的话,恐怕会迟到。”
“没关系,咱们不用去球馆里面,只需要开车绕斯台普斯中心转上一圈,看一下科比曾奋战过二十年的球场,就可以了。”
我爸回答得相当坚定,司机不再犹豫,便在前面的一个路口处掉头,朝斯台普斯中心的方向开去。
可能是因为都喜欢科比的缘故,我爸和司机聊得十分投机。两人互相说着关于科比的回忆,一个美国人,一个中国人,素昧平生,却因为共同喜欢的一个篮球运动员而拉近了彼此的关系,想来就觉得神奇。
我爸的英文很好,这和他经常与外商打交道有关系。平时在家,我爸为了培养我的英文对话能力,也会故意和我用英文交流。所以,我爸与出租车司机所交谈的内容,我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突然,我爸提到了我,他对司机说:“这是我儿子,他叫孟科,因为我很早就喜欢科比了,而科比的中文名字中有‘科’这个字,我便用这个字来给他起名了。”
“是嘛,那太棒了,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科比。”司机说这句话时,一只手掌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竖起了大拇指。
我爸笑了笑,看了我一眼。
我也望向他,猜测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对于我名字的由来,我从来没有问过我爸,为何会给我起这个名字。因为当我得知他的偶像是科比时,我便已明白了原因。
用偶像的名字来给自己的儿子命名,我想,就我爸而言,这是极具意义的一件事情吧。
当他决定以“孟科”来称呼我这个新生儿时,肯定对我的未来充满了无尽的遐想,他希望我能打篮球,最好能打进篮球职业联赛,取得像科比那样辉煌的成就。即便我不打篮球,他也希望我能像科比一样,做一个不服输的人,用“黑曼巴精神”来应对人生中遇到的一切困难。
这些想法是瞬间闪现在我的脑海中的,以前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没想到会在这时,在得知科比意外去世后,在我和我爸坐在出租车前往斯台普斯中心的路上,看明白了这一点。
接着,我又想到了自己在高中一年级上学期的不顺和煎熬。首先是学习上的不适应,在初中时,我的学习成绩很好,在班级都是前五名,参加中考时,也是以高分考上了天中市第三高级中学。可上了高中后,我发现自己无法再应对学习了,初中时能轻松掌握的知识,高中的有些课程我连听都听不太懂,尤其是物理和数学,我几次考试,连及格分都没达到。除了英语以外,基本上没有称得上优秀的科目,我的总排名也从刚进班时的第一名落到了现在的47名,属于中下等水平。
其次,我落选了学校的篮球队。天中市第三高级中学虽然不算是篮球成就出众的学校,但在天中市高中联赛中,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其实,三高也取得过不错的成绩,在七年前,三高曾拿下了全市第三名,和当时拿下第二名的泌县一高,所取得的胜场是一样的,只可惜,在三高和泌县一高的比赛中,泌县一高获胜了。总积分相同的前提下,泌县一高排到第二名,入围了省级赛事,三高遗憾止步不前。那是三高离省级赛事最近的一次,自此以后,便再也没有新的突破。可就在这样的学校,我依然在篮球校队的选拔中落选,其打击可想而知。
还有一件是我不太想提及的事。隔壁班有个叫蓝颖的女生,从我在学校的篮球迎新赛上第一次见到她,便对她心有所动。当时我们班和她所在的班级举行了一场比赛,在那场比赛中,蓝颖是她们班的啦啦队长。在他们的篮球队员中,有个叫谭耀的男生,打球相当厉害,给我们班制造了很大的麻烦。更令我感到可气的是,这个谭耀似乎和蓝颖有着亲密的关系,因为我看到在比赛暂停期间,蓝颖亲自将水杯递给谭耀,还用毛巾帮他擦了汗。不知道为何,见到这一幕,我会觉得那么不舒服,心里有种想拆散他们的冲动。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我对谭耀做了一次比较凶狠的犯规,然后,我听到了蓝颖和其他同学向我发来的嘘声。别人的嘘声我倒无所谓,可听到蓝颖的嘘声,让我感觉如同坠入冰窟中一般难熬。最终,那场比赛,我们班以33:57的大比分输给了对方。
后来在校队的选拔中,谭耀由于在篮球迎新赛中表现出色,顺利进入校队,获得了代表全校参加高中联赛的资格。而我,成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不仅没有机会代表学校比赛,更没有机会赢取蓝颖的关注和青睐。
我就是以这样一种状态,度过了我高中一年级的上学期。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科比的“黑曼巴精神”。
出租车经过了一段不太好的道路,上下颠簸,将我从沉思中颠醒了过来。
“在洛杉矶这么个大城市,怎么还有这么差的道路?”我嘟囔了一句。
“再光鲜亮丽的外表,也会有不堪入目的一面。洛杉矶是豪华大都市,但也有不少穷得吃不上饭的乞丐。”我爸趁机对我进行教育,对于这一点,我是挺厌烦的,所以没有接他的话。
“这条路不好走,不过是一条捷径,我们从这里过去,能节省半个小时的时间。”出租车司机说。
看不出来,一个长得如此五大三粗的外国男人,对我们竟然会有这样的好心。
“多谢你。”我爸回道,“时间充裕的话,我们可以在斯台普斯中心多待一会儿。”
“全为了科比。”司机单手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大概是在祝愿科比的灵魂能够进入天堂吧。
“为了科比。”我爸也依照司机的祈祷动作,做了一遍。
我觉得他做得不太标准,空有其形而已。
车子通过了路况不好的地段后,一下子变得平稳顺畅起来。
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看到了斯台普斯中心那巨大的建筑。可在球馆的周围,却穿行着很多很多的人。
“他们不会也是来祭奠科比的吧?”我问道。
“肯定是,你看,还有不少人手中拿着花呢。”我爸回答了我的话。
我仔细看,果然有人正手捧着鲜花,在朝前方走去。
这些人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还有老人,很多人身上穿着科比的8号球衣或24号球衣。
“看来科比去世的消息,已经在全世界传开了。”司机说道。
“是啊,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自发地来缅怀他。”我爸回应。
车子变得缓慢起来,在前方的道路上,不时有人穿越马路,往球馆方向走去。
“爸,让司机往那个方向开,那里虽然离球馆远点,但人少,而且能够看到科比的那张海报。”
我爸用英文将我的话传达给司机后,司机掉了头,朝我所指的方向开去。
果不其然,在那条小道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都少了很多。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我爸颇感好奇地问。
“昨晚咱们来球馆看湖人队的比赛时,进场之前,王进叔叔不是带我去旁边的商店买过东西嘛,是他指给我的。他说自己经常在这个位置远远地看科比的海报。”
“对于这个王进,我打过几次交道,但一直不知道他是科比的球迷,还以为他只是喜欢篮球,喜欢湖人队而已。”
“喜欢湖人队的话,很难不喜欢科比吧?”
“以前或许是这样,但现在的湖人队,詹姆斯和安东尼.戴维斯才是当家球星啊。”
出租车司机将车子停到一个空位置上,我们三个都下了车,站在路边的高台上,盯着挂在斯台普斯中心球馆墙壁上的巨大海报。
这是一张科比的正面海报,他穿着黄白相间的球衣,球衣上印着“lakers”一行字母,我知道这是“湖人队”的意思,在字母下面,是“24”的号码。
科比左臂胳膊肘往上的位置,戴着白色的护腕;他的右腿上,戴着黑色的护腿。他正做出一个跳投即将完成的姿势,篮球已经飞出指尖。他双目凝神,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好像在等待篮球进入篮筐的那一刻。
最右边站着出租车司机,他十分高大,估计有一米九左右;中间站着我爸,在出租车司机旁,一米八四的他竟然显得有点小;我站在最左边,现在只有一米八,是三人当中最矮最瘦的。
我们三人站成了一条直线,从左往右看,是由小到大的排列;从右往左看,是由大到小的排列。这番模样,有一丝滑稽的成分存在。
我们是来缅怀科比的,出租车司机和我爸都进入了静默的状态当中,他们盯着科比的海报,在沉思,在暗祷,只有我还有余暇左顾右盼。
我觉得这样做,对去世的科比不太尊重,于是,我学着司机和我爸的样子,将注意力放到科比的照片上。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我将视线移到科比的脸上时,我看到他的眼睛在动,他先是眨巴了一下左眼,接着眨巴了一下右眼,再往后,鼻子也往上抽动了一下。科比的嘴角慢慢咧开,仿佛慢动作一样,逐渐形成了一个笑容,然后,他的牙齿露了出来。科比的这个笑容不是正笑,而是带有一丝骄傲意味的斜嘴笑,怎么说呢,就像他接受了对手的挑衅,用自己的实力打败了对手,获取胜利后,向对手展现的一种笑容。
我怀疑自己看花了眼睛,再加上当时已是中午,也有可能是太阳光的作用,导致海报上的照片动了起来,造成了这样的错觉。所以,对于自己所看到的情形,我并没有告诉我爸。
在那个地方,我们待了大概半个小时,为了赶飞机,我们不得不重新登上出租车,朝机场赶去。
“孟科,你知道科比用过几个球衣号码吗?”等车子驶离看不到斯台普斯中心球馆的路上时,我爸考问我。
“不是一个8号球衣,一个24号球衣吗?”
“对,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换的号码?”
“这个……”我回答不上来了。
“是2006—2007赛季开始时换的,不过科比在2005—2006赛季还没结束,即还在和太阳队打季后赛时,他就在《洛杉矶新闻日报》上第一次披露,自己将在下个赛季改穿24号球衣。”
“科比为何要换球衣呢?从进入联盟时,他穿的不就是8号球衣吗?”
“是啊,8号球衣,他穿了整整10年。对于当时科比为何要改穿24号球衣,有不少人进行了猜测,颇受大家认可的一种说法是,因为乔丹所穿的球衣是23号,他不愿意成为乔丹的接班人和追随者,而是想着超越乔丹,所以故意比乔丹多1个数字。”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24号球衣就能超越乔丹,那么25号球衣是不是更超越乔丹,干脆用99号球衣,岂不把乔丹远远地甩在身后了?”
“爸,你这么一说,是有道理啊。”
“后来科比出来澄清了,说他更换球衣号码为24号,并不是超越乔丹的意思,他说:‘24号的意义就是24小时,我希望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篮球当中,这就是我选择24号的原因。’”
“科比是真的热爱篮球啊,能够将自己的精力全部放到篮球上。”
“你也要有这种精神,高中课程不同于初中课程,需要你全力应对,另外,进入篮球校队后,希望你能够融入球队,刚高一嘛,从替补做起,一点一点地进步,多向教练和其他队友学习,将来你想在篮球领域有所成就,还是有可能的。听说要是带领球队拿到天中市高中联赛的冠军,很有可能会被保送到体育类的高校。要是拿下省级高中联赛的冠军,更是不得了,恐怕北京或上海的高校都会来挖你。要是拿下全国高中联赛的冠军,啧啧,更是了不起。”我爸越说越兴奋,好像一切都是轻松随意、水到渠成的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