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田地里,有挨挨挤挤的农民忙碌着身影,在蜿蜒的土路上,在割完麦子的庄稼地里,有零零星星的孩子提着口袋子,弯腰拾取地上遗落的麦穗。
麦秆是不要的,小孩子拿在手里折断,只留下麦穗,放进口袋子里。
小孩子拾的开心,还记得大人的话,好好捡,卖了粮食给你买糖,给你买花衣服。
同样的,割完麦子的田地,如同一块块疮疤一样,要等到几个月后了。
几个月后,等玉米长高,大地又将是绿油油的,年复又一年,这样已过了多少代人,没人记得清了,不过看田地里散布着的坟包,大概也能算出来吧。
摊好的大粪撒到地里,就该犁地了,张国全正在犯愁,想着该去谁家借头牛过来,事实上现在谁家都是用牲口的关键期,即使现在不犁地,用牛来拉装好麦子的驾车子,也是能用得到的。
没办法,他已经决定用肩膀去拉犁了,辛苦就辛苦点吧。
什么都准备好了,结果亮子拉来一头牛,亮子说:“这牛是我借的大舅哥家的,你先用,用完了再还我。”
因为救了亮子家的孩子,他知道张国全没牛去耕地,所以他去大舅哥家给张国全借来的。
对亮子来说,救了他孩子的命,那种恩情,他一辈子都不能忘。
张国全真的感动,救孩子也纯粹是举手之劳,根本没想过邻居的报答,感动之余,他有些犹豫的说:“亮子哥,现在谁家都是用牲口的时候,而且这牛还是你借的,耽误了人家地里的活,显得你在中间”
亮子把牛绑到石磙上,毫不介意的说:“没事,你擎用吧,那是我大舅哥,救孩子的事他也知道,大舅哥说了,你啥时候用完,啥时候再还给他。”
没想到亮子的大舅哥也这么说,张国全真是太感激了。
"亮子哥,真的是太感谢了,你替我谢谢大舅哥,赶明儿我带点东西去看看他。”
“不用,哪那么客气。“亮子挥挥手走了。
白鸽说:“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确实,解决了他张国全一个大麻烦,要不然估计得累够呛,用肩膀犁地,光是想想,都腿关子打颤。
有了牛,也就没作停留,直接上犁开始干活了,能早一点干完,好赶紧还给人家。
这样,过了有一个星期,每次下地干活的时候,微微泛白的天空,还零落的点缀着几颗明星,收工回去的时候,暗暗的夜空中,已经挂起月盘了。
中午的时候,得让黄牛打个盹,再是牲口,不停的干也受不了,更何况这还是借的人家的。
干了一个星期左右,八亩地彻底的被张国全犁过来一遍,他是赶在头里的,别人家还在打麦场上,忙着打麦子,晒麦子呢。
犁完了地还不算完,土是在地里翻着的,那样是没法种玉米的,得平整,松散。
张国全把犁拆下来,往黄牛背上套上耙子,把黄牛赶到地头,张国全就站在耙子上,鞭子一挥,黄牛开始往前拉。
第一遍黄牛拉的比较吃力,歇息了一会,第二遍就轻松多了,一直拉了四遍,整个庄稼地彻底平整了。
这样干了两天,基本上算完工了,正好村里也到了交公粮的时间了,张国全那是浑身轻松。
地里的活提前干完了,就等着播种了。
交完公粮,卖几十斤麦子,手里有点钱了,想想都乐的睡不着觉。
白鸽说,你可真是奇怪,愁也睡不着,高兴了也睡不着。
那哪能一样,他情愿一辈子都高兴的睡不着,白鸽听得好笑。
她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秋天里村子通上电,秋天里还有一间红砖瓦房,这样想的时候,她也睡不着觉了。
第二天凌晨三点的时刻,张国全就早早的起来了,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头顶上的星星零散的分布着,在浓浓的夜色中发出微光。
不止张国全在半夜起来,村子里很多村民的家里都冒出了微光,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朦胧。
村子里的人早早起来,看似忙碌的场景,在这一年的光景里,除了过年,也就在这几天交公粮的时候了。
妇女在门口扶着驾车子,男人从屋里扛出一袋袋粮食,整齐的码在驾车子上,足足有十几袋啊,摞的高高的。
小一点的孩子可以留在家里睡觉,大一点的孩子要跟着父亲去到粮站上,还要带足干粮,因为不能当时就把粮食交掉,交公粮的人太多,保不齐要等上一天的功夫,干粮是必不可少的。
张国全在打麦场上拉出驾车子,又把昨晚装好的满满一袋麦子放到驾车子上,看看人家满满的一车,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驾车子上,只放了一袋麦子,旁边还有半袋,是准备卖掉的。
没关系的,明年也会拉上满满的一车。
该出发了,趁着夜色,张国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还是有点凉的。
土路上已经有村民走在前头了,三三两两的,张国全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夜幕中,总能时不时的遇到一些其他村子里的村民,有的赶着牛车,有的拉着驾车子,条件好一点的,弄个四轮子车带个车斗,几家人装在一起,一同拉着去交公粮。
刚开始在路上的时候,见到的还不算太多,直到东方泛白的天空,染上一层红晕,路上的人越来越多,跟赶集似的,特别热闹。
排成了一条长龙,有条不絮的进到镇子里,再向着粮站的方向慢悠悠的赶去,走不快的,人真的是太多了。
排着队,清一色的白褂头子,脖子上围着白毛巾,还没到粮站,就已经挤的水泄不通了。
张国全挤在一堆驾车子中,往前是动不了的,往后也不行,满满的都是人的脑袋,一眼望不到头,往左右同样围满了驾车子。
"人可真是多,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张国全嘀咕的同时,从驾车子上拿出白鸽准备好的馒头,直接就着一茶壶水吃了起来。
这么多人,估摸着得有七八个村子同时来交公粮,挤到一块了,都想着赶紧交完公粮,回去好干活,办完了这事,心里也算松了不少。
他们也知道交公粮可没想象中那么容易,把家里的粮食只要足斤足数的拉过来,往粮站的大仓库里一倒就算完事了。
事实上,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可麻烦着呢,质检员太仔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刁难你,往往用手一摸,就说你的麦子有水份,不过关,拉回去重新晒晒再来。
哪是重新再来那么简单的事,从那么老远过来,一路上辛苦不说,大太阳晒着,排了这么长队,折腾一天又让拉回去,搁谁,谁不恼火。
回去再晒,再拉来,一圈下来,好几天又过去了,耽误这么些天,家里的活不干了吗?地还犁不犁,种子还撒不撒,哪有那么多功夫在这耗着。
如果说真没晒干也就算了,可有的他就是故意刁难你,想要点好处,要不然克扣你几斤麦子。
几斤麦子好几块钱呢,有的农民地少,当然舍不得,情愿来回再折腾几天,那有个啥法子。
拉着驾车子排队的功夫,张国全坐在车把上喝着水,已经看到一个被退回来公粮的村民了。
那村民跟张国全差不多,空荡荡的驾车子上也只拉了两袋不满的麦子,退回来肯定不高兴,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拉着驾车子往回走。
张国全无奈的摇摇头,庆幸自己把麦子晒得焦干,选的都是颗粒饱满的,里面干净的没有一颗石子。
别人的是因为什么问题,他不好说,反正他的麦子绝对能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