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儿山核桃一样的脸,在夕阳下,显得沟壑纵深。
他已经很老了。
“这人世间呐,不过是一张名利网罢喽。”
羊倌儿的声音已变得沙哑,如破锣一样,再也不是之前唱曲子时,那般清朗。
他赶着羊群向下游走去,转了个弯便不见了,洁白的羊群消失在暮色中。
透过杨树林子的缝隙,一弯月亮像条银色的小船,高高的挂在杨树梢头上。
随着浮动的树叶,摇啊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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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没暗下来,甚至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东南角挂着月亮,而在西方,是暗红的落日。
同时共存,又算不得什么奇观。
那焦煤厂和杨家庄共存?是不是正如这一弯月亮和一方太阳呢。
夕阳落下,只剩下那弯月亮,发出银亮亮的光。
映在杨树林子里,像一滩静止不动的水洼。
微风扬起,稀拉拉的几缕炊烟在村子里升起,张国全回了东地。
在这寂静如水的夜色下,方万一蹲在一片麦地里。
开了春,麦苗噌噌的长,人要是蹲在里面,稍微猫着点身子,是看不到的。
他在麦地里,可不是为了解手。
你听,月色下,麦垛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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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压抑着声音,可在寂静的夜里,还是听得清晰,是一男一女。
“你做了矿长,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那怎么可能,我能做这个矿长,还不都是你的功劳,放心,已经通过气了,马上调令的任命就会下来,等我做了矿长,你会有花不完的钱……”
“那我的孩子……”
“孩子?你老惦记着那小杂种干什么,在这人世间呐,什么都不重要,只有金钱和权力最重要。”
“周生,你答应过我的。”
周生起身,站在麦垛上,往远处眺望了一下,方万一把身子埋的更深了,整个的趴在地上。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我可没答应你,这事,你得找吴大疤瘌,毕竟他也上了你,不能白上吧。”
“周生,你王八蛋。”
周生没有理睬,从麦秸垛上下来,头也不回的说:“小点声,被人听到了,对咱俩都没有好处,我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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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生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独留马寡妇一个人蹲坐在麦秸垛上。
方万一走了出来,马寡妇看到了他,只是微微错愕了一下,便恢复得淡定如初。
“方队长?咋个,你也想上我?”
是马寡妇先开得口。
“我听工人说,每个人都能上,难道,我就上不得?”
自从张国全私自下了一个规定,让他告诫井下工人不要做出伤风气的事,但是当时张国全并没有说太多,他觉着不对劲,私底下打听了一下,才明白为什么张国全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把张国全的话告诉了工人,希望工人能收敛一些,没必要为了一时痛快,把辛辛苦苦挣来的工钱,都搭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作为队长,管好工人,是他的责任。
为了怕某些工人不听话,不把张国全下的规定当回事,毕竟,有个别男人很难管住下半身,矿场上,女人少不说,而且马寡妇长的又那么俊俏,他担心一些工人受不了马寡妇的诱惑,决定跟踪马寡妇,看看都是哪些工人在背后做出这样的事来。
跟踪了好几天,这一跟踪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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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周生竟然也和马寡妇有一腿,他猜想没那么简单,跟踪过马寡妇几次之后,终于得知了为什么周生能做上矿长的秘密。
马寡妇没犹豫的说:“当然,只要给钱,谁都能上,不过,你是队长,不能和其他工人一样,你得加钱。”
“没问题。”方万一没有一丝犹豫。
马寡妇轻笑了一声:“那你上来吧。”
方万一真得爬了上去,到了上面,直接把马寡妇按在身下,紧紧地箍住她的脖子。
马寡妇更轻视他了,讥讽着声说:“原来…方队长喜欢…这么玩,那更得…加钱了。”
那弯银色的月亮,发出惨白的光,洒在马寡妇虔诚的脸上。
第二天,方万一找到了张国全,问调令下来的那一天,县里会不会来人。
张国全问他要做什么?
“这一次,你别管了,我能不能和苏矿长通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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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他做什么?”
“国全,你一定要沉住气,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没有输,请你相信我。”
张国全感到惊喜:“你有办法?”
方万一没有说,他不能告诉张国全。
而张国全也没有闲着,他又去找了杨雷,表示之前焦煤厂占用的土地得重新规划。
既然不能赶走焦煤厂,那就要把以后能遇到的状况降到最低。
他表现得很坚决,虽然杨家庄地多,但是也不能让焦煤厂占用肥硕的土地,这是最基本的,一定要远离村庄,最好是在哪片荒沟沟。
杨雷赞同了这一说法,毕竟农民以地为生,他会通过镇上和黄永康再次进行沟通。
杨雷虽然这样答应了,但实际上他做不了多大的主,顶多起到协调作用。
最好,还是通过苏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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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康已经定下的地方,杨家庄突然变卦,很可能会引起他的不满。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给苏锦城去了一个电话。
打电话之前,他并没有抱多大希望,现在苏锦城也不好过,他是知道的。
最终去了电话,是抱着试试的态度。
没想到苏锦城竟然特别感兴趣,他对张国全说:“你提的这个请求的确很有意义,我会想办法促成此事。”
张国全倒惊讶了:“你不觉着为难?毕竟后面是黄永康。”
那样有势力的人物,不是一般人能得罪起的。
苏锦城笑着说:“你都不怕得罪,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实际上,你的处境比我艰难,你为了杨家庄的土地,得罪了黄永康,对你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张国全没有在意:“有你在一起并肩战斗,又有什么好怕的。”
“国全,请相信自己的力量,很多人都因为相信你,而变得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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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赶走焦煤厂,退而求其次,把焦煤厂建在远离村庄的地方,是唯一的安慰了,而且看苏锦城的意思,也算是答应下来了。
苏锦城答应的那么痛快,全然因为方万一的那通电话。
方万一到底和苏锦城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调令下来的那一天,是在五天之后了,那一天,周生穿得极为正式,连西装都套在了身上。
那一天的杨家庄,再次热闹起来。
县里来了很多大人物,县里的领导都来了,镇上的领导自然不能缺席。
黄永康也来了,他是被邀请来得。
张国全看到,苏锦城竟然也来了,身边站着一个手拿相机的男人。
看上去有些熟悉,张国全记起了这个男人,是记者,他还记得,煤矿启动仪式上,当时这个记者爬到高处,拍了一张杨家庄全体村民的照片。
对,就是这个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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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县里对这次矿长的任用,的确很重视,不止来了那么多大人物,连记者都整来了,这是要上报纸啊。
先是致了开场讲话,由县里的一个人进行发言,那人先是让了一下站在旁边的黄永康。
结果,黄永康只是摆了摆手,这是矿场,他不应该讲这个话,那样就喧宾夺主了。
张国全注意到了这一幕,只觉得这样的人,很懂得立身处世。
尽管黄永康没有上台讲话,但他身边不缺有县里的人环绕在身边。
相反,苏锦城表现得如同边外人似的。
他只是低头,和身边的记者说着什么。
整个过程,只有周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相比于这些穿着考究的人,张国全只穿了一件矿上的工装,远远看去,和井下工人,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