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守住了?”
听完亲兵汇报的情报,郭全难以置信,敌军当中有一员能够拉动强弓射出超过三百步的神人在,卢璇明拿什么来守城?
“信件拿来,”郭全让亲兵将绑了信件的箭矢接到手里,上下打量一番,啧啧称奇道:
“光是这箭矢就足以穿金裂石了,要真是贼将射进城池的,此人武艺定然盖绝天下了,无人是他的对手······”
说完拆开信件,郭全看完后脸色变幻不定,重点在信件最后的落名处盯了好一会儿,才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走到烛台旁,将信件给点燃烧成灰烬。
亲兵表情疑惑,心想信件上究竟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自家主人看完后就直接烧了,城里起码落了十几封信,别人也是会知道的。
于是亲兵出声提醒道:“主人,城内不止一处有人捡拾到了信件,信上的文字怕是瞒不住人。”
郭全道:“无妨,相信卢璇明已经去收缴信件了,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如果卢璇明派人来过问,你就说直接烧了,把箭矢给他看就是。”
“主人,那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郭全瞥了亲兵一眼,眼神凌厉,亲兵惶恐不安地低下头,跪地行礼。
“属下多嘴,请主人恕罪!”
半晌,郭全才说道:“起来吧,这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也别和弟兄们讲。现在城池守住了,也算是半件好事,当今世道艰难,这贼兵远道而来野心不小,咱们要是还能过着以前的日子,就算难一点,也比那些村野乡民快活。你下去告诉弟兄们,想要驱逐贼兵,迟早还是得咱们上阵,别整日想着往城里的勾栏里钻,夜里再有人出营,就别再回来了!”
“是!属下这就去吩咐!”
亲兵离去后,郭全重新坐回椅子上。
屋外是亲兵站岗,屋内安静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可郭全的心里却乱成了毛线团,眼神总是不自觉飘向地上被烛火烧成灰的信件,南平王的印鉴一次次出现在脑海里。
明明只看了一眼,而且连人还没见到,但是郭全却已经将南平王整个的样貌外加气质都脑补出来了,甚至准备好了见面时该说的话······
与此同时,海东州府衙大厅。
卢璇明也看到了信件上写的东西,气得他当场对着府衙内的官吏们破口大骂:
“无耻贼兵,竟然仿照王爷的印鉴,妖言惑众,其心当诛!”
其余官吏也看过了信件,见卢璇明发怒,连忙跟着附和两句。
“烧了!都给我烧了!”
卢璇明将信件扔在地上,对衙役命令道:“即刻收缴城内的贼兵信件,谁敢私藏,抄家入狱!胆敢妖言惑众者,一个不落,全都抓起来审问!”
其余手里有信件的官吏仿佛揣着烫手山芋,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
在这个插曲过后,卢璇明依旧阴沉着脸,对手下们道:
“三大军寨派来的援兵大将索要粮饷!可如今府库空虚,诸位都是能臣干吏,许多都是地方士绅家族出来的道德高尚之辈,想必对这些将军们也足够熟悉。要是打一次胜仗,就要派发一次粮饷,那贼兵还没驱走,府库就能空得跑老鼠了。诸位如果有应对之法,就尽快说来,免得耽误了下午的守城。”
“知州大人,粮饷缺额,这是往来的惯例了,那帮武夫不动脑子,咱们府库里要是有粮,又怎么会求他们来?”
“是啊,卢大人,这事儿你问我们也没用,军寨本就有镇抚地方之责。他们要是立功了,自然有朝廷赏赐,咱们州府哪来的粮食和银子给他们。”
“是极!是极!要粮该找朝廷,和咱们州府有什么关系。”
“······”
海东州的大小官吏七嘴八舌,一番讨论,结果就是要让朝廷来解决这个问题,至于军寨的援军粮饷,那是一粒粮食都不可能给的。
理由人家也有,而且还是非常冠冕堂皇的那种:
一向都没有,自然要按照惯例来办。
当兵打仗是为朝廷出力,是士兵的义务。
万一这次给了,下次还要,府衙还要不要面子,一帮丑武夫,还敢命令士大夫老爷吗?
卢璇明早就知道会是这个情况,问出来也是希望这下背后有豪强大户撑腰的手下能给点面子,但是很明显,知州的身份并不足以让这些人乖乖听话,推诿扯皮的本事倒是给卢璇明上了一手。
卢璇明知道这些人不好对付,所以也不废话,只是冷笑一声:
“哼,朝廷的回信,是让咱们据城自守。朝廷远在天边,就算运来粮饷那得等到驱逐完贼兵,今日要是凑不足粮饷,明日这些军汉可就真的会躺在大营里不出来守城。请诸位知道,城破了,我要掉脑袋,那就给贼兵拿去好了。要是我一人的死,能换来诸位和百姓的平安,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卢璇明也不等这些人再开口,直接来到城门楼抚慰守城军,尽力而为的同时,也可以省得再和这些人生闷气。
他能做的都做了,要是海东城还是守不住,那就大家一起完蛋吧!
他有失地之责,朝中无人照拂的情况下掉脑袋是一定的,家族也要蒙羞,但他死了之后,家人却不在海东州照样能活着······这些家族在海东州的手下们就不一样了,要是海东城这座海东州最坚固的城池都守不住,家族的土地和粮食,乃至性命都会暴露在贼兵刀子下。
孰轻孰重,让那些人自己判断去吧,卢璇明倒要看看,这帮人是真的蠢到不可救药了吗?
下午,丐帮继续攻城。
伴随着擂鼓声响起,前、后卫军开始向着城墙进发,吸取了上午的经验,这一次队形变得不再那么密集,并且用上了鸡公车加装木盾当掩体防御。
士兵们先利用移动掩体来到城墙前五十米处压制城头上的弓箭手,然后再由云梯队从后方跟上,发动冲锋攻城。
第一波冲锋,前卫军步兵一队就死伤了三十多人,步兵二队带着云梯,没有摸到墙头的墙砖,就被人给打退了下来,总共丢下两百多人的尸体,回到军阵内。
攻势再次受挫,步兵一队和步兵二队损失极大,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一千人了,个个身上都带着伤。
不过做到这一步,齐楚已经非常满意了,至少活下来的人都还有士气,并未出现溃退的情况。
要知道这些士兵的训练时间还不到半年,参加过的战斗也都只是一些顺风仗,能够如此勇猛,证明这些人真的认为攻城是为了他们自己,而不仅仅是被逼迫得去送死。
但是后卫军的表现就差很多了,压阵都能出现骚乱,要不是齐楚的骑兵中队在中后方维持秩序,一个人的胆小逃跑差点演变成军队哗变。
齐楚亲眼看到有个身材高大的士兵承受不住,突然尖叫一声,然后扔下兵器就往后方大营逃跑,士兵身边的人不明所以,以为前卫军战败了,也跟着逃跑,还有人边跑边喊官军来了,引起更大规模的混乱。
齐楚立马出手打晕了那十几个“神经脆弱”的士兵,阻止了哗变的发生,感受到后卫军士兵们心中的不安,齐楚意识到不能再继续“练兵”了,要是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前卫军给消耗殆尽了,靠着后卫军这帮新兵苗子,是不可能拿下海东城的。
所以,在第一波冲锋结束之后,齐楚立马组织了第二波冲锋,并且带着骑兵中队冲在了第一线······
······
这时,卢璇明刚刚见证了守城军再一次的胜利,信心大增,高兴地用大手拍击城垛,对身边人说道:
“贼兵徒有鲁莽之气,二万贼兵又如何,还不是要饮恨在城墙之下,待到贼兵颓疲之时,便是诸位将士建功立业之机!剿灭了此间贼兵,本官便为诸位将士向朝廷请赏!”
“······”
“······”
“······”
刚刚结束战斗的守城军,几乎个个疲惫地靠坐在城垛边休息,没人应和卢璇明。
搬运尸体的民夫从守城军身边走过,每个人表情都是麻木的,城是守住了,可这经过一点都不轻松,每一刻都有人在身边倒下,守军要么不受伤,一旦受伤就是重伤,脑袋被箭矢射中或者被跳上城墙的丐帮士兵一刀砍中面门,无药可救的那种。
卢璇明画的“大饼”再好听,也和这些士兵没关系,他们当中一半是城内官府召集来的服徭役普通老百姓,要么就是三大军寨来的援兵,饭都吃不饱,谁还能去做升官发财的美梦。
卢璇明表情尴尬,心里骂了句“一群粗鄙丘八”,然后风轻云淡地手拈胡须,做出一副临危不乱的姿态,立在墙头,心里盘算着该如何给朝廷写奏报,来给自己请功。
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指挥若定······危急时刻站在墙头痛骂贼兵,吓得贼兵大将当场跌下墙头,不敢再来攻城······
写奏报和写小学生作文其实差不多,首先,定下一个目标,也就是表达出一个意思来;然后,就是瞎几把乱写了,以结果为核心,虚构缝合一些事迹进来;接着,堆砌辞藻,旁征博引证明观点;最后,按照格式补充文字,按照所写的问题在文末加上一些敬称。
例如,海东州知州卢璇明上书,臣等奉守城池已驱贼兵,恭呈圣上阅。
不管事实怎么样,反正奏报上必须是他卢璇明的大功劳,然后是对上司的感谢,比如皇帝的天命保佑,朝廷大臣的兢兢业业,才有这番成绩,而守城将士则一笔带过,并不需要多描述。
朝廷大臣们也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子,但也默认这种潜规则······
“贼兵又来了!都给老子起来守城,起来!站起来!”
“他奶奶的,谁让你坐着了,给我盯紧了······冲上来了,放箭!快放箭!”
就在卢璇明沉浸在脑海里的升官调回京城的美梦时,几个守军大家的呼喊声,将他拉回现实中来。
卢璇明晃了晃脑袋,刚清醒过来,就看到一个身着明晃晃白银铠甲的年轻人从战马上腾空而起,手持一柄三米多长的大刀飞上城头,红色披风哗啦啦作响,吸引了战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齐楚故意穿得这么花哨,就是为了让丐帮将士都知道,连老大都不怕死,你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招确实很鼓舞士气,重整旗鼓的前卫军士兵们大喊着齐楚的名字,嗷嗷叫地发起不要命的冲锋。
城墙上的守军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目送齐楚杀到面前才反应过来,箭矢几乎全部朝着齐楚一人射来,甚至连固定在墙头的床弩都在移动方位,开始对准齐楚射击。
齐楚旋转大刀刀柄,朝着城门楼中间的战鼓投掷而去,击鼓者瞬间被劈成两瓣,染血的牛皮大鼓嗤啦一声破开,翻腾滚落撞破了城门楼的门窗,直到扎进屋子里才不动了。
“投降者免死!”
“即刻放下刀剑,饶恕尔等性命!”
齐楚外放罡气领域挡住箭雨,声如洪钟大吕,将免死口号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卢璇明痴呆地站着墙头,就如身边这些被他瞧不起是丘八们,看着天神下凡般的齐楚,一起陷入茫然当中,前卫军士兵士气大涨,抓住机会,冲上墙头。
守军失去军心,反抗的意志被完全瓦解,一个个丢下兵器,被前卫军逼到角落跪下,如果有冥顽不灵的家伙,前卫军直接围攻上去,乱刀砍死,绝不仁慈。
卢璇明身穿官袍服,目标明显,是第一批被抓住的俘虏,当卢璇明束手就擒之后,溃败就像是瘟疫一般在守军当中传播开来,五千余人的守城军集结在西门的超过四千人,前卫军光靠云梯怎么抓得完?
就算是猪,四千头猪在院子里东奔西逃,想要抓住那也得费上一天功夫。
齐楚指挥士兵打开城门,将城外的骑兵中队和后卫军全部带进城内,接管城防,镇压混乱的局面。
接着,他来到一众俘虏面前,开口安抚道:
“只要你们老实待着,丐帮不会砍你们的脑袋,乖乖配合丐帮的行动,是你们活命的唯一出路。”
“完了······全完蛋了······”
卢璇明被绑成粽子躺在地上,嘴里絮絮叨叨,手指痉挛颤抖,表情呆滞,整个人状若疯魔,一只在自言自语。
齐楚瞥了这人一眼,便失去了和这人交流的兴趣,交待看守俘虏的士兵小心对待这些人,不要掉以轻心后,立马带着士兵朝着其余三道城门杀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海东城,城内房屋林立,街道宽阔,虽然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不敢露面,但还是能从这些临街店铺的门面装点看出这是一座还算繁荣的城池,有齐楚老家那个小县城二十年前的模样。
不到十万人口,最繁华的街坊靠近府衙,然后就是市井勾栏商业之地,次之为居民区,城内有多处温泉池塘,完全不缺水源,很适合人的生存。
很快,丐帮就接管了南门和北门,却在前往东门的路上遭遇了埋伏,由于精锐的前卫军都在城墙上对抗第一线,接管任务大多由后卫军来做,导致后卫军的一支百余人的小队在被偷袭后很快就死了个干净。
齐楚听到消息后大怒,腐败的海东州官府都被打败了,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个时候挑衅丐帮。
“嗯?这是······”
齐楚刚走出两步,忽然浑身一震,如同被雷电击中,当场顿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