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们,小的们给我上,打死人有我挡着,被打死的家里老少我养了,砍死李六给十两银子!”
一个身着华丽,锦缎衣袍的干瘦男人指着李六,对身边的泼皮无赖们命令道。
泼皮们毫不犹豫,立马就冲了上来,手里拿着各色武器,铁尺长刀、木棒斧头,甚至还有长矛,大喊大叫着冲向李六和伙计。
这种一看就是要人命的阵仗,把围观人群都给吓远了,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大跑,根本不敢再留在近处围观,就连边上的各路店家主人也赶紧关了店门,免得血溅身上,被官府的人拿去一起问罪。
这年头官府断案可不看你是否只是旁观者,只要你在边上,你就有责任劝阻和阻止,甚至是抓住杀人凶手,找出证据撇掉身上的嫌疑,不然你就有责任。
只有江面上的行船路人还敢留在水上看好戏,一个个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站到甲板上呼喊叫好,让下命令的干瘦男人更加得意,若非两腿插在地上,人都要飘上天去了。
李六加上伙计总共也就五个人,哪里挡得住这伙不怕杀人偿命的泼皮,被人从岸上赶下了码头,又被逼上船,堪称节节败退。
李六怒吼道:“你们欺人太甚了!光天化日之下,还讲不讲王法了?”
“就你,还王法,真是笑死老子了。”
一开始下令的衣着锦缎的男人这时走到岸边,一脸冷笑地看着李六,“知道老子是谁吗,刚才还敢打我的人,也不称一称自己几斤几两,这南疆府是你这乡巴佬能撒野的地方吗?来人,给我砍了他的两条腿,带回去喂狗!”
当即,就有不怕死的泼皮一个乌鸦坐飞机,从岸边飞跳来到甲板上,大手一挥,长刀对着李六的胳膊砍去。
“死!”
就在这时,在暗中观察了很久的齐楚出手了,只是随手一指,千百根无形的罡气银针就朝着那些泼皮无赖直射而去,找准目标,一个不留。
所有江面上的人只看到那些泼皮们突然全身僵硬不动,然后一个个以各种姿势倒在地上,手里依旧抓着刚才使用的武器,但双眼已经没了神采,只是直勾勾盯着虚无的方向。
“鬼,鬼啊!”
从未见识过修仙者手段的老百姓看到这一幕,立马联想到了妖魔鬼怪,生怕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立马撑着船远离岸边那一地的尸体,不少船只开始互相碰撞,原本宽敞的河道这时候变得无比拥挤,有的想要出城,有的想要往城里逃,结果撞在一起,要不是船只都不大,早就有船只倾覆了。
所有人都陷入混乱中,只有齐楚船上很是平静,张顺在操控船只避开失控的行船,张平兄弟则瞪大眼睛看看齐楚,又看看岸上那倒了一片的尸体,张大的嘴巴久久无法合拢。
李六的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只能是赶紧带着受惊一场的伙计离开了现场,至于死在船上的“乌鸦”泼皮,被伙计们一脚踹进了水里,不一会儿就沉底消失在江面下。
齐楚对张顺道:“咱们不走,在这里待着,我倒要看看州府怎么处理这件事。”
有齐楚在这儿,张顺倒是不怕被官府牵连,点点头,用竹竿将船撑到另一岸的码头,以更好的角度来观看这场闹剧的结尾。
跟在齐楚船队后面的那个衙役,被吓得心里发慌,强令船老大将船划出城门,去找温逍汇报情况,半路上就碰到了温逍等衙役的快船,赶忙喊了一声,将看到的情况禀告了出去。
“那是个妖道!温大哥,咱们别惹他,现在他还没走,就等着人去给那伙泼皮收尸呢!”
“胡说!”温逍喝道,让手下闭嘴。
他不太相信南疆府出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心中狐疑,让手下继续划船开路,直达那个码头。
让齐楚没想到的是,温逍一伙衙役居然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看来这南疆府的治安情况也就一般般啊,真要是有凶手当街杀人,只要预留好了退路,想跑哪儿都行,根本没人能抓住。
温逍看了眼齐楚的方向,就赶忙让人去府衙报信,同时上岸坚持那些泼皮的尸体,在确认都死亡后,脸色变得无比阴沉,当然,温逍本来就是个日常黑脸没啥好脸色的扑克脸,要不然也不会有个铁面水鬼的外号了。
温逍看到锦缎男人的尸体后,就知道今天这事不好办了,知府家的小舅子当街横死,要想善了,就算王文良这个知府答应的,兰家也要追查到底喽。
要是没人看见就算了,还能随便找个借口,可大庭广众之下人死了,还是闹矛盾的时候死了,兰家肯定要把凶手找出来,找回丢掉的面子。
在得知是兰家人暴毙街头后,府衙的官吏们果然很快来到了现场勘察,尸体全都被带走,周围的店家主人和伙计一个都跑不掉,也要一起回去问话接受调查,甚至是刚才围观的路人,也得抓回去。
齐楚和张顺父子三人自然也在此列,跟着一路来到府衙,见到了传说中的皇帝老师,南疆府知府大人,王文良。
一个其貌不扬,下巴长着白胡须的小老头,六十多岁的年纪了,两只眼球浑浊地转动着,在仆人的搀扶下来到大堂上坐下,慢慢打量起下面需要接受问询的人。
所有人都不用跪着,但是也没几个敢抬头去和王文良对视的,齐楚是个例外,在发现王文良老眼昏花到这种程度后,也就不指望这人治理地方的水平有多么的高了。
这老头怕是连批阅文件的精力都没有,闭眼的时间比睁眼的时间都长,再过个几年记忆衰退,恐怕就是个吉祥物了。
难怪这年头的人都抢着读书当官,当官的福利是真的高啊,社会地位高就算了,还有终身劳动合同,什么时候退休完全就看你愿意不愿意退休了,福利待遇更是没话说,只要是你名下的田产就不用交税,官越大比例越高,实际却是只要能参加京城考试的读书人,在地方上就已经高人一等,县衙里的官吏都会主动免税的。
王文良在问了几个人后,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不是妖邪作祟,就是鬼怪杀人,还有夸张的老妪回忆的时候,突然吓昏过去,搞得这老头根本就没兴趣再问下去了。
一群愚夫蠢妇!
王文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什么妖魔鬼怪在他面前都不管用,龙虎山上下来的国师他都见过,不过只是会一些骗人的小把戏而已,什么长生不老、得道飞升、降妖除魔······诸如此类,都是些障眼法,也就当今皇帝如此痴迷,害得全国上下都是这股不正的妖风。
“带老夫去看看那些人的尸体,”王文良站起身,在仆人的搀扶下离开大堂。
齐楚等人则被带到另外一个院子,有衙役看守着,还有官吏询问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所有人不能随便行动,也没人说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齐楚自然不可能傻傻地等着,让张顺父子三人别乱动后,一个闪身,直接来到了停放尸体的院子上空,暗中观察情况。
仵作勘验完后,王文良正好也到了,行了个礼道:“禀告府君大人,这三十四人皆暴毙而亡,身上没有外伤,体内也没有中毒的痕迹,小人从未见过如此稀奇之死法,此事,必有蹊跷。”
王文良走到尸体边上,端详起小舅子那张令人厌恶的嘴脸,那张临死前不屑的冷笑面孔还保存着,只是脸上没了血色,看上去就像是泥塑一般,给人的感觉,那就和寺庙里那些狰狞可怖的塑像差不多,死人保留得太完整,尤其是还带着表情容易让生人平白生出一种恐惧感。
王文良心里说着不害怕,但还是没敢多看,退了几步,示意仆人盖上白布遮住小舅子的脸,然后询问仵作道:“既然有蹊跷,那你说说,会是谁干的?”
言下之意,是问究竟有没有邪祟之类杀人的例子,仵作毕竟经验丰富,也许能给他一点思路。
“禀告府君大人,小人不太清楚,还得让府衙的各位大人派人调查之后,才有结论。”
仵作打了个太极,不敢接话,私底下猜测是恶有恶报,被妖怪杀了可以,这在知府面前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不是找死吗。
王文良点点头,走出院子,来到他休息的内院,一边在院子里踱步,一边等待属下的调查情况,
他最着急的倒不是找出案件的真相,毕竟小舅子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死了也没多少老百姓关心,甚至外头的街坊市民早就拍手叫好了,一个希望强抢民女、欺辱百姓的衙内死了,这叫上天为民除害,而不是什么悲惨的事情。
可小舅子的死,会不会牵引出他管家无方,被人抓住把柄在朝廷攻讦一番就说不定了······他希望这事最好还是低调处理,兰家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来找他,一个纨绔死了也好,只要他还在,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
一个时辰后,王文良知道了事情发生的大致经过,当即下令让人去西城把李六抓来,顺便叫来温逍询问关于“妖道”的身份,那个跟踪齐楚的衙役顶不住压力,已经向别人透露了齐楚在这件事里的作用。
府君大人一句话,底下的人跑断腿。
温逍被带到内院,还没行礼,就被王文良盯住了,“你们是第一个到的,还和那妖道打过交道,为什么不禀告?”
温逍以为要被问罪,连忙辩解道:“府君,那人是城里一个大商贾车崇贤的船客,进城不过两天,和西城的菜贩李六相识,跟着贩菜行商,根本不是什么妖道。”
“车崇贤······”王文良眯起眼睛,在脑中搜索这个人的名字,觉得耳熟,可一时半会儿又记不住具体是哪个。
温逍连忙小声提醒道:“京商,魏仁义。”
王文良恍然大悟,难怪耳熟,随即脸色沉了下来,怎么还和太监扯上了关系,不会是魏仁义要害他吧?不对,魏仁义背后是皇帝,皇帝和他不亲近了,可毕竟还有师生情谊在,当今皇帝也不是个冷血无常的昏君,不会纵容魏仁义来害他这个老师。
但魏仁义这个人就不一定了,这个小人!
王文良一挥手,让温逍退下去。
温逍忙不迭地行了礼,转身往外走,想了想,还是回头道:“府君大人,这人亲口所说,要乘船进京,十日内车家的船队就要出发,这人恐怕不会在南疆府停留太久。”
王文良点点头,让温逍离开。
思索一阵,王文良赶忙来到书房,写信给京城的友人询问朝廷局势,让仆人寄出,吩咐这是急信,千万要赶快送到京城。
写完信件,王文良又派人释放那些无关的路人,让人秘密审问李六,兰家很快就来人过问情况,希望捉拿凶手惩处一番,意思是希望王文良弄死李六,给个交待。
王文良却不愿意把人杀了,他想知道,齐楚和魏仁义是什么关系,还有李六为什么和小舅子起冲突,至于小舅子的死究竟是谁下的手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没有证据,他也敢肯定是李六背后的人动的手。
很多事情其实并不需要证据,就能看出端倪,王文良相信以兰家在城里的地位,没谁敢去动小舅子,除了和兰家有矛盾的刘家和李家,再加上一个魏仁义,除此之外,谁能有这个胆子和能力?
齐楚暗中监视,确认这王文良根本不关心小舅子横行霸道,占街霸市的举动,也不在乎李六被迫反抗的无奈,只关心他头顶的乌纱帽,可以说是完全漠视底层老百姓的生死,那也就别怪他行侠仗义了。
没等府衙官吏审问李六,齐楚就打晕狱卒,将人给救了出来,回到梅老三家,让他们赶紧伪装一下外貌出城,到城外找地方躲藏一段时间别露头。
紧接着,齐楚找出牙行商人里的兰家人,还有府衙里的官吏、城里的大商贾,只要确认是兰家的爪牙,全部打晕带走,丢在魏仁义住的大宅子里,他还特意留了一个丢在距离后门出口比较近的地方,让这人醒来后就能溜走······
······
魏仁义虽然是个太监,住的房子却比城里所有人的都大,享受起来几乎和皇帝没啥区别,南疆府商贾们给他送的钱,这辈子都花不完,院里的女娘男仆都是最温良标致的,伺候他的女人甚至是城里青楼调教的预备花魁,长得美艳无比,还知书达理,比一般的大家闺秀都要受到年轻俊秀的追捧。
由此,魏仁义这个人的品行也就可见一斑了。
当手底下的小宦官过来禀告,王文良无缘无故地带着一群兵士包围了他的府邸,要他把人都交出来的时候,魏仁义气得将手里能卖十两银子一个的精品瓷盏直接摔在地上,嗓音尖锐地喊道:
“反了天了!他王文良今天要是敢进门一步,我跟他没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