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你别往心里去,造粪机器这个词的意思,是帮主用来说那帮朝堂之上,尸位素餐的官员大臣,和你没有关系。”
陈达道:“你出生寒门,理应比富家子拿出更多本事来努力,你之所以考不上功名,是因为本就走错了路,方向错了,走到头也不可能抵达目的地。”
“吃完晚饭,回去就好好歇息,明日换上草履,缠上绑腿步再来我这儿吧。咱们丐帮内不讲究什么穿衣礼仪,只要不出格就好,大家都是兄弟,有学识之人和村野汉子也没多大区别,所以不必在意那些繁琐的规矩。”
张清风:“······属下受教了。”
陈达摆摆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快吃吧,吃饱了早些回营房歇息。”
用完晚饭,张清风回到新兵营房。
由于超额征集了兵员,土堡内并没有足够的房子来给这些新兵休息,只能是通过搭建临时帐篷等方式来增加住宿位置,条件十分简陋,基本上可以说,只比地上睡好一点而已。
每十个新兵共享一个大帐篷,大通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关系好的还能忍受,稍微有点洁癖的根本受不了。
例如张清风这样的读书人,情愿等到所有人都睡着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一个人端着木盆来水房洗漱,然后回到办公的房子里找桌子趴着睡,都不肯去挤帐篷······
······
“张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嗯?你们是?”
张清风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双眼,才看清把自己从桌子上叫醒的是手持朴刀的张大宝,张大宝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一看就是两个本地应征的新兵,一个提着灯笼,一个举着用来晒谷子的木叉。
张大宝:“张先生,我是来巡夜的,看到这里还亮着灯,就过来瞧一瞧,没想到是你在这儿。长老说了,夜里这里不会留人,我还以为是外人闯了进来······你快回营房歇息吧,这里不能留人。”
张清风有些为难,他可不愿意回去和那些人挤一堆睡,但是张大宝都说是规矩了,他也不好赖在这里不走,抬头看了眼窗外清冷的月光,然后走出了办公的屋子。
回到营房内,掀开帐篷的一瞬间,扑鼻的酸臭味和沉闷的空气压得张清风立马闭住了口鼻,用手捂着脸,赶忙退出了帐篷。
帐篷里不能睡,张清风只能在营房内逡巡徘徊,转了一圈,最终来到以石砖为地面的水房,打了个哈切受不了困意,坐下靠着墙打瞌睡,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双龙寨外来应征的年轻人愈发多了,让陈达倍感压力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激动和兴奋,丐帮能招纳这么多人来投靠,如果能维持下去,拿下整个天下岂不是指日可待。
他现在只是一个长老,可不代表以后还只是一个长老,如果能多立功,得到帮主的赏识,在打下更多地盘后,当个知县老爷肯定没问题······
就在陈达幻想了几秒钟后,几匹插着旗帜的快马出现在视野中,正快速朝着土堡靠近。
旗帜为血红色,十分醒目,外加是三角形,快速移动时不会折叠,很容易辨认出。
“海东城来人了!”陈达兴奋地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张清风连忙问道:“长老,要通知一下队长他们,一起去迎接吗?”
陈达摆摆手,“不必打扰他们,只是几个人过来,就算是帮主来了,那也是干活要紧。我已经说了,丐帮是务实的,那些繁杂的东西不要弄,帮主很讨厌繁文缛节,你日后到了海东城,一定要记住。”
他正说着,几匹战马已经冲到了土堡外的五十多米处停下,马背上的人跳下马,阔步朝着土堡走来。
“竟然是马盖长老亲自过来了,清风,快走,赶紧到门口迎接去。”
张清风:“······”
“······”
“马长老,您怎么一大早就亲自过来,半夜赶路也太辛苦了,实在是我等楷模表率!”陈达恭维道。
马盖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谁让你超额征兵的,我正好带着后卫军在周边演习呢,帮主收到你的消息,觉得事情比较重要,就派我过来看看,好在演习也快结束了,要不然准备了一月之久的演习都要泡汤了。”
陈达嘿嘿笑道:“帮主只说把好关子征兵,没说要多少人,我这三千新兵可都是按照严格要求筛选出来的,要不是公账上的田契不太够,担心外人太多混进尖细来,现在没准已经有四千新兵了。”
“四千?这双龙寨总共也才六千六百三十六人,你要征走四千,这地靠谁来种?就算有外地的人算在里头,这双龙寨恐怕也没几个壮男丁了,村里只剩下女人和孩子,这秋粮可能都收不赢天气。陈达啊,你这是一口吃撑肚皮,上面的口子开这么大,想好怎么从下面的口子拉出来了吗?”
“马长老,你来都来了,这难题就让你来做主嘛,新兵也是给丐帮征的,只要粮食种下来了,人还活着,总不可能烂在地里。”
“你呀,你呀,真是个滑头,”马盖手指陈达,笑了笑。
马盖在来之前,就收到了齐楚的命令,新兵有多少要多少,在秋粮收上来后,立马进行对海东州地区的十几个县城进行清扫工作,将城池全部拿下,剪除朝廷官府在此地的影响力,然后就是对付沿海村庄寨子里盘踞的各路私盐贩子匪帮,在明年开春前冲出海东州,往南面打去。
当马盖将齐楚命令转化一下告诉陈达后,陈达也就放下心来,大胆地继续征兵工作,同时配合马盖将编制好的三千新兵先送去海东城进行训练。
在新兵离开后,原本在附近演习的后卫军则进驻双龙寨,负责防御工作和秋粮的采收,填补官府功能的缺失,震慑附近的宵小之徒,同时也是宣扬丐帮爱民如子的政策,以扩大影响力。
就这样,张大宝和张清风在双龙寨多逗留两天后,第三天来到了海东城。
张大宝还是第一次来海东城,或者说他是第一次离开双龙寨,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能到外面的世界闯荡,毕竟光是路费他就拿不出来,也就不会做这样的白日梦了。
看到海东城高大的城墙后,张大宝兴奋地站在原地愣了十几秒,被临时充当小队长的后卫军士兵骂了一句后,才收回视线,跟着继续进城。
张大宝不是个例,双龙寨的很多人都是庄户佃农,没有见识,但年轻又不算大,还充满着好奇心,不由自主地在张大宝经过的位置抬起头来发呆,然后再被小队长呵斥,不好意思地进城。
张清风就没这种乡巴佬刚进城的新鲜感了,他的视线更多地落在周围路人看好戏的表情上,觉得跟着这帮泥腿子在一块走,实在有些丢脸,脸皮微微发烫。
进了城之后,张清风才缓过劲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出现在他的心头,街道还是那条街道,周围的建筑没有多大改变,可街道两边的路人的精神却大不相同了,看他们的眼神还是看好戏居多,但没人敢轻视他们,甚至有小孩子跟在队伍左右唱儿歌,一路跟着直到军营外。
原来是这样!
张清风恍然醒悟,丐帮打下海东城后,城里的百姓就和双龙寨的村民一样,很快就和以前不同了,对丐帮的“官军”不害怕,对丐帮“官府”不恐惧,互相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他相信中的那样剑拔弩张,一方要将另一方完全压在脚底下,相反,似乎正在融合一体。
进入新的军营,张大宝等三千新兵立马受到了热情的欢迎,负责管理这些新兵的后卫军士兵换成了另外一批人,也就是即将接受这些新兵的前卫军教头队。
作为教头队伍,自然是从仅剩一千五百人的前卫军老兵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每个教头手上都沾了血,并且受过伤,甚至可以说是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
尤其是两支步兵大队和警卫中队,拿下海东城后减员超过半数,最后一战里,如果齐楚带着大牛、二牛来晚一步,警卫中队没准就全军覆没了。
一支教头队共有四小队,每队五十人,皆为精锐老兵,从四个不同体系队伍中抽调出来,然后掺入新兵中。
小队长负责新兵的训练,发掘新兵的潜力,在训练结束补入前卫军前,小队长可以提前挑选三个优秀的新兵作为骨干属下,其余新兵将按照训练成绩打乱分配下去,将原来的前卫军建制完善起来。
热情的“迎接”,就是让教头队的两百个小队长们在校场亲自煮肉粥,熬骨头汤,下面条给这些新兵吃。
张大宝在领取到一竹筐装备后,就听到有人在校场上的高台呼喊:
“新兵拿着木碗来排队吃饭!”
一群新兵早就闻到了肉的香气,领取到装备后,立马围拢过来,现在听到可以开吃,立马挤到了最前头,根本就不知道排队是何物,要不是对丐帮的彪炳战绩还有所畏惧,没准已经为了谁先排在前面打起来。
张大宝看着老乡们这副样子,皱了眉,然后走到前头,一把将拼命往前凑的一个新兵给扒到后头,然后喊道:“排队!”
这个新兵刚想发脾气,见是张大宝,立马陪了笑脸,“大宝哥哥,是你啊。”
“张麻包?”
张大宝很是奇怪,怎么这个闲汉也进了新兵当中,但这个时候不是问话的时间,他眉头皱得更加厉害,大声喊道:“长老说了排队,你们都是双龙寨来的,别人不知道排队什么意思,你们不知道?全都排好队,别丢了双龙寨的脸!”
“大宝哥哥说得对,我这就排队,这就排队。”
张麻包立马往边上两人中间一挤,然后对着身后有些不高兴的新兵,义正严词地说道:“排队!听到没有?”
不高兴的新兵:“······”
有张大宝这个领头的站出来,更多新兵中表现优秀者也有样学样,做出表率,让新兵队伍恢复秩序。
张清风这个时候却没露面,一来他觉得初来乍到的,还是不要彰显自己为好;二来他直接被挤到最外围去了,以他的体格根本挤不进去,也就更不用说指挥别人;三来他虽是被陈达点过名字,可也只是和陈达那几个长老、队长熟悉,和其余的普通新兵可没啥交情,人家不一定会听他的。
张清风几乎是最后几个吃到饭的,他看了眼眼前的两口锅,最后选择了肉粥。
负责打粥的小队长咧嘴一笑,将满满的一勺肉粥打进张清风的碗里,“小子,多吃点,看你长得这么瘦,也不知道你怎么混进来的,不过来了就是兄弟,多吃点,能快点长肉。”
说完,小队长没给张清风解释的机会,对着坐在地上的稀里哗啦吃饭的新兵们大声喊道:“别噎着了,吃完还有!他奶奶的,一群饿死鬼投胎······”
张清风:“······”
“张先生,来,这边坐。”
忽然,身后传来张大宝的喊声。
张清风回头看去,发现几个相熟的面孔,都是那天被陈达叫去开小会的新兵,这些人也对张清风笑了笑,只是唇角沾着肉末肉汤,显得不是很优雅。
张清风犹豫一下,还是坐了过去,毕竟以后都是一支军队里的,老乡还是得互相照应一下,撇了人家的面子不好。
有个人瞥了眼张清风的木碗,惊呼道:“张先生,你碗里的肉好多啊,哎呦,我真蠢,这肉粥肯定是底下的肉更多,我干嘛第一个抢着去,还是张先生读书多,比我们这些泥腿子聪明多了。”
张清风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确是思考后选的肉粥,但被人“揭穿”却很羞愧用了这样的小心思,如果反驳的话,又不符合他诚信做人的底线,只能说沉默应对。
说话的人其实并没有嘲讽张清风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吃了亏,可落在张清风的耳朵里却不同了,所以才会尴尬,弄得满满一碗肉沫都变得寡淡无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