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也没强求那些被他救下来的难民一定要跟着他,让这几个人下了船,一是强扭的瓜不甜,二是救一个也是救,救一百个也是救,以京城的情况只要有粮食,随时都能发展一大群丐帮帮众,没必要坚持。
小宦官说:“这几个刁民,不识老爷心善,枉费了老爷的一片善心。”
齐楚摆摆手,“你别拍我马屁,没事干就赶紧派人京城求援,多派点人来接应,不然我也保不住你的脑袋。这船上运了这么多粮食,饿肚子的灾民难民这么多,万一走漏了风声,等船队一靠岸就来抢夺,船队护卫才几个人,人家一人在你们身上抓一把肉,你就只剩下一具骨头架子了。粮食有失,你首当其冲,皇帝肯定也不高兴,这可不止是你倒霉,魏仁义也没好日子过。”
小宦官一惊,尽管嘴上说皇帝如何如何圣明,禁军如何如何勇猛,可他心里也明白这都是放狗屁,事关他的狗头,给齐楚行了大礼感谢,就忙不迭地派人去京城送信了。
这时船队已经进入京城的地界,作为整个王朝的输血大动脉,河面上布满了船只,有一半以上是要进国库的钱粮,还有一半,就是类似车崇贤船队这样给以皇帝为首的大贵族、大地主做生意赚银子的富商船队,平民老百姓这时候是没有能力也不可能来赚这种国难钱的。
船上有魏仁义给的旗帜,相当于高级通行证,船队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码头,开始卸货,然后用牲口牵车送进京城,这一段路有个上百里路,沿途有官军护送,还算安全。
但在码头上,已经聚集了很多难民,有的想要乘船南下,有的想要过来做工活命,还有的在向富商们推销商品的。
齐楚就遇到这么一个身材瘦小,留着两撇胡子,打扮干净,穿着精美丝绸衣服的中年男人,极为推荐他购买一对生产日期刚刚过十五年,还没有拆封过,并且透过包装袋就能隐隐看到投资潜力的“商品”,要价奇贵,还不单卖,必须是一对买走。
齐楚问多少钱。
中年男人露出暧昧而猥琐的笑意,像是苍蝇一样搓了搓手,把一双手伸出来上下翻转几下,然后说道:“概不还价,也不赊账。大人,这两姐妹可是大家闺秀,会念诗弹琴的孝女,为了给生病的娘亲买药治病才一起卖身的,不信你问她们,当今文坛大家的诗词文章,她们都会背,这么好的货,可不多得哦。”
齐楚问:“十两银子?”
中年男人摇头。
齐楚又问:“一百两银子?”
中年男人还是摇头,并且有些不耐烦了,抬起下巴指了指齐楚刚走下来的运粮船,道:“一百石粮食。”
“你消遣我家老爷吗!”
边上陪着齐楚的张平站出来,怒声道:“一石粮食现在能卖五两银子,一百石就是五百两银子,两个姑娘,凭啥值这么多钱,找打!”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道:“爱买不买,没钱别问啊,你知道我是谁吗?动手试试,我看你们今天谁能走出这个码头,我就跟你姓!”
张平年轻气盛,但也不会冒失到给齐楚惹麻烦,闭上嘴不吭声了,只是瞪着中年男人看。
中年男人看向齐楚,不屑地问道:“有钱买吗?”
齐楚看向那两个被人捆住双手,站在中年男人身后,眼里满是渴望之色的双胞胎姐妹,想了想,对身边的张平张安兄弟问道:“要是你们,怎么办?”
“我要杀了他!”张平指着中年男人道:“不过我和弟弟力气不足,打不赢他,要找一个地方埋伏,也许能偷袭成功。”
“哥哥说的对,我也一样。”
张安点点头,双目闪着凶光,在中年男人身上上下打量,似乎在寻找可以进攻后一招致命的弱点。
齐楚道:“想法不错,我身上只有吃饭的一百两银子,路上花得差不多了,没办法帮你们买下这两个姑娘当老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霎时间,张平和张安脸色羞红,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透着坚定之色,
两人几乎是同时从腰间抽出只有尖刺没有木柄的鱼叉,朝着中年男人刺去,接连噗呲两声,中年男人胸口和腹部同时挨了鱼叉,身体瞬间失去力气,踉跄向后几步,指着齐楚三人,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和中年男人一行的几个小厮应该是负责看守双胞胎姐妹的,见张平兄弟当街行凶,立马转身就跑,张平兄弟想要追上去,被齐楚拦住。
“好了,张安,你去把那两姐妹的手上的绳子解开吧,张平你去叫你父亲,咱们该一起进京了。”
看着张安过来解开绳子,解救的姐妹俩愣了一下,然后同时开口道:“我们不走!”
张安恨铁不成钢地问道:“难道你们不知道被卖给人家是什么下场吗,等那些人再回来,我们可救不了你们了!”
“那也好过饿死病死,被人吃了!你们当街杀人,官府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双亲都在京城,跟着你们跑了,人家不会放过我们双亲的。”
“姐姐说得对,要走你们自己走吧,我们要待在这里等着。”
张安一听有道理,不由得有些纠结心虚,好像刚才做了一件坏事,非但没帮人家,反而还害了人家。
齐楚走过来,说道:“就算你们留下,那些人就能放过你们两个吗?你们双亲现在过得是好是坏,你们亲眼见过吗?跟着我们进京,只要你们双亲还活着,有我这两个彪悍勇猛的小兄弟在,难道还保护不了你们两个姑娘?”
两个姑娘看看张安的细胳膊细腿,又看看刚带着张顺从船上下来的张平,两个年轻人身高都不过一米六,体重勉强过百,因为生活条件太差营养不足,长得还没两个姑娘高大,谁保护谁,还真不一定呢。
不过齐楚提到父母,两个姑娘还是被说动了,她们已经快半个多月没见过家人,被带走时父亲那张凄苦羞愤的脸庞,深刻在两人的脑海里,犹豫一下,还是跟着齐楚几人走了。
不出意料的,看守码头的官兵很快就过来抓人了,这样的重要交通枢纽、货运码头,自然有专门的守军来防止意外的发生。
不过在齐楚的掩护下,大家还是成功抢到了一辆马车,摆脱了追兵,上了前往京城的官道。
至于杀人偿命啥的,人牙子虽然有背景,但这年头死个人不要太正常,守军又是新组建出来的禁军,领头的校尉才不鸟前来催促捉人的王府管家,除非接到调令,否则不会出动。
等管家查到齐楚是从皇商船上下来,想要进一步调查身份时,齐楚已经到了京城。
在双胞胎姐姐公孙莺的指引下,一行人沿着护城河外的大片临时搭建出来的帐篷棚子,寻找公孙夫妻的下落,和不少人打听了情况,都没有找到,这里居住的大多是想要进城找活路的难民,但因为朝廷担心有北蛮奸细混进京城,所以不让难民进城。
难民为了活下去,有的靠挖野菜啃树皮,有的靠朝廷施粥,流动性很大,不可能长久待在一个地方,尤其是公孙莺姐妹都被卖掉了,公孙夫妻俩要是得到了钱,当然要去找大夫治病。
一直找不到人,姐姐公孙莺开始着急起来,妹妹公孙燕更是急得不停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呼喊爹娘,公孙莺一边安慰妹妹,一边掉眼泪。
齐楚知道一直这么瞎找不是办法,于是问公孙莺,“你们从哪里逃难来的,原本打算去哪儿?”
公孙莺抬起衣袖擦了下眼泪,小声回答道:“我们都是关外人士,家里被蛮贼抢了,亲族也在路上失散,不过京城还有一家商号在,原本是要进城拿回商号,但我们没有街坊互保,不让进城。”
齐楚道:“那你父母很可能还是要进城的,毕竟乡下可难找大夫,进城我看倒是不难,你父母得了钱,只要给守门的兵士送钱,或者找人帮忙,还是能进去的。”
公孙莺点点头,算是默认了齐楚的安排。
齐楚没花什么功夫,靠着七星锁灵阵的迷惑效果,让张顺牵着马车直接跟在前面一行人的屁股后面进了城,城门口的兵卒完全没有发现,而路人根本不敢去问兵卒,为啥前面的人能直接进城,他们就不能······
进城之后就简单多了,城里的药店就那么几家,正经大夫更是数得过来,什么江湖郎中就不用作数了,相信公孙夫妻出身不错,应该没这么傻花钱找骗子治病。
带着公孙姐妹在城里打听到黄昏,因为马上要宵禁了,只好先找脚店住下,齐楚掏空口袋才算是要了两间房,顺带解决了一行人的伙食和马匹的粮草。
入夜,齐楚按照白天的记忆,直接来到了全京城除了皇城外的最高点,能够俯视整个京城大半区域的建筑物——大相国寺琉璃塔。
站在塔尖,往皇城方向眺望,隐隐约约间,可以看到烛光摇曳、红灯飘荡,或许那里就是皇帝今晚留宿的地方,也可能是某个值守的城门楼,今夜月亮被乌云藏了起来,没有足够的光线就算是齐楚也看不清。
齐楚站了一会儿,然后又发呆了一会儿,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都没有传说中的皇宫大内高手发现他在这里窥视,心里竟然有些遗憾,这样也太无趣了。
不是说这京城里有龙虎山天师仙人吗,难不成是假的?还是说老头年纪大了,早就睡着了,没功夫保护皇帝陛下。
齐楚不得而知,于是打算明天在京城再打听打听情况,要是确定这个世界没有修仙者高手后,那就别怪他开始“为所欲为”了······良辰美景虽好,终究不是故乡啊。
第二天一早,齐楚带着公孙莺姐妹继续在各路药馆大夫那儿打听公孙夫妻的下落,跑了大半个城市,总算在一个大夫那里得到一条线索,说十几天前确实有一对和公孙莺描述得很像的夫妻来他这里看病抓药,不过只来了一回,之后就没有来过了。
继续细问下去,店里伙计说这对夫妻是被人领过来看病的,不过不像是朋友亲戚,反而催促得紧像是不耐烦,在店里拿了药就上马车离开了。
公孙莺大喜过望,拉着公孙燕的手道:“肯定是爹爹和娘亲,那人买下我们后就答应给爹爹和娘亲治病,城外荒乱肯定是来城里了,妹妹,咱们找到了!”
齐楚泼了盆冷水,分析道:“大夫说只拿了一副草药,十几天时间早就吃完了,如果不是重病你们也没必要卖身,一副药不可能一下将人给治好,你们别太激动了。当务之急还是继续打听一下那辆马车最后去了哪儿,从咱们进来的城门开始算,这路上不止一家药馆,非得选择这家,说明他们的目的地肯定就在这儿附近,离得不远。”
公孙莺姐妹的心情像是突变的六月天气,刚刚还晴空万里,现在瞬间被阴霾笼罩。
“张平、张安,你们各带一位公孙姑娘沿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打听,重点找那种巷子口和拐角店铺询问,找到之后还是来这药馆汇合。”
张平四人出发后,齐楚将昨晚从大相国寺“捡来”的一袋铜币和银子交给张顺,让他在这等张平四人回来。
张顺问:“帮主,你这是要去哪儿?”
齐楚道:“刚才那伙计说到马车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是知道那辆马车是谁家的,只是不方便告诉我们,而能够拥有马车的人家在城里身份肯定不会太低。我让张平、张安带着两个姑娘去找人,只是想先打发走他们,因为我猜公孙夫妻很可能已经遭难了,那一副药是治疗风寒的,只够吃一次,这么久不吃药不看大夫,多半是已经病死了。”
张顺有些不理解,追问道:“他们卖了女儿,手里不是有钱了吗,为什么不买药治病?”
“这个,你就要问问那些买下公孙莺姐妹的人了,他们能堂而皇之地贩卖人口,还能一口一句要我们不能活着离开码头,甚至买下公孙莺姐妹后十余天都不着急出手卖掉,不收银子,只为了囤积粮食,这样的人会有那种善心给公孙夫妻银子吗?”
齐楚道:“就算把公孙夫妻带进了城治病,也是磨磨蹭蹭的到了这家才买下一副药,哪里把病人当人看了,又怎么可能真的信守承诺,付清钱款?”
张顺这下总算明白齐楚的意思了,心里不由得为公孙姐妹的悲惨遭遇感到同情,卖身给人还拿不到钱,那些人牙子简直该千刀万剐!
齐楚道:“这只是我的推测,等我进去找药店里的大夫和伙计仔细问几遍就知道了,你在这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打扰,懂了吗?”
张顺现在觉得大夫和伙计也是帮凶,义愤填膺地说道:“这事我来做吧,不能让帮主脏了手!”
齐楚为了快点结束这件事,安抚张顺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药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