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奚羽没再多说什么,事不宜迟,便应邀和雀儿一起动身,前往听法。
一路上,少女战战兢兢,缩头耷脑,仿佛生怕奚羽吃了她似的,连一片衣角都不敢沾。
好几回,奚羽想要搭话,小姑娘手足无措地“啊”的一声,面色绯红,尔后更是直臊得耳根都能滴下血来,旁人见了,恐怕还以为奚羽是不怀好意的登徒子,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轻薄举动般。
奚羽原本还想逗逗她,但在吃了几次瘪之后,自讨了个没趣儿,对此也只好抹抹鼻子,心里暗暗苦笑,稍落后一个身位,不紧不慢地跟着。
二人一声不吭地闷头赶路,倒也走得飞快,不多时,顺着小径转过一个弯,来到了一方石崖上。
黄枫崖,只因满山种的都是枫树,故而得名。其时正值春末,枝繁叶茂,色泽苍翠,尚且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可一旦逢临秋季,层林尽染,草黄枫红,间杂粉墙黛瓦,从山麓处看去,叶落翩飞,遍野流丹,和天边晚霞两相辉映,宛如燃烧的火焰,美不胜收,为人所称道,乃神木门境内三大奇景之一。
少年少女皆是入门不过月余,自然是不知这个说道,但登临而上,不觉间已高过外门院落的一众屋宇,只见这座孤崖呈刺天之状,横若列屏,四下风烟缥缈,树叶唦唦摇曳,令人一洗烦俗杂念,也隐约能感到几分不凡出来。
此刻辰时刚过,这里已经人满为患,早早聚集了很多年轻弟子。石崖上筑有好大几座高台,相互之间,隔着甚远,众弟子们根据修为的高低之分,选择各不相同,但脸上神情都十分肃穆,不敢喧哗,耐心等待着传法讲师的到来。
两人来得最迟,兼之人生地不熟,只能选择其中人数较少的那座末席高台下默默等候,人数也足有四五十之多,较少只是相对而言。其中有男有女,年龄最幼的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满脸稚嫩,个头仅到他人的腰肢处,而最大的几人看起来也不到三十。
场中事先放置好了许多蒲团,是给聆听玄法的弟子们提供,以免久坐之时,地面潮气上冲侵体,但在长老来临之前,为避轻慢之嫌,故此没有一个人坐下。
奚羽在人群中一瞥,竟然见到了个眼熟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当时那位前来随主送行却被无意中发现检测出根骨奇佳、拥有惊人天资的伴读书僮,看他如今昂首挺胸,眉宇间意气风发的样子,不时和周围弟子说说笑笑,显然相处得颇为融洽,甚至隐隐有些许以他为中心的味道,几乎和一个月前判若两人。
“刷!”
就在这时,风声猎猎,几道虹光联袂破空而至,下一刻光华敛没,化成几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分别降落在依次分列的高台之上,淡淡向下一扫,待弟子自觉噤声之后,让众弟子一一入座之后开始了讲法,只剩奚羽上方的那一席还空无一人。
又站着干等上了小半个时辰,台上还是无人现身,下面的低辈弟子们已经有些沉不住气,左顾右看地焦躁起来,若不是碍于规矩,都想向其余的高台处靠拢了。
雀儿性子怕生,在人群里有些无所适从,这时节干脆躲到了奚羽的身后。适才见到神虹划空的时候,仰着螓首小嘴圆张,足可塞下一颗鸡蛋,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小姑娘的眼里还是满布着羡慕之情,此刻别人台下都已经听了半天的玄法,自己这边还悄然没有动静,心底多少有点委屈。
少女的面上虽没有表露,可奚羽一看到她扁着小嘴望穿秋水的模样,就立时领会,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等得心焦,心下不免失笑。
正当众弟子烦恼之际,青芒一闪,诸多眼睛看去时,台上已多了一个头发黑中参白,身材矮小干瘦的老者。
“哈哈哈,怪小老儿贪杯起晚了,误了时辰,叫你们好等啊,实在对不住,都坐下吧。”八壹中文網
这老者和其余传法长老毫不类同,行事出人意表,面色酡红,满身酒气,竟然是由于贪恋杯中之物的缘故方才姗姗来迟,衣袍之上还有不少斑斑点点的秽迹,显得不伦不类,丝毫没有前辈高人的架子可言。
他平素里就不修边幅,最没脾气,是门中长老中的一个异类,一坐下就笑呵呵告罪。
说话间,他还扭动屁股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体来说是坐没坐相,醉态可掬,一张瘦削的脸庞颇具猴相,引人发笑。
边上其他台下稍微年长一点的弟子都知道这位长老的为人处事,皆不以为怪,见他露面纷纷侧目,有的还忍俊不禁,掩嘴憋住已是迟了,“扑哧”笑出了声。
干瘦老者嘿嘿一笑,咂咂嘴道:“今日我看场下有不少新面孔,尔等初踏修行之路,说得深了,大家伙大眼瞪小眼,光顾着糊涂了。不如就让我给大伙讲一讲这修真界的近况,至多再加两件奇闻异事,日后你们行走四方,也好别叫人家笑话咱们神木门教出来的弟子孤陋寡闻不是。”
那些年长的弟子们都是从这猴脸老者边熬过来的资历,心里跟明镜似的,摇头一笑不再关注,只因知道这位师叔平日除了嗜酒如命之外,另一个癖好便是在此间。比之传道解惑,他更爱谈论世间奇诡怪诞之事,且越奇越好,越怪越是收不住嘴。此时一说了个开头,便知道接下来得他过足了嘴瘾才会打住,非滔滔不绝上一两个时辰不可。
而场下的小辈弟子们大多不知,有的觉得这位师叔和蔼可亲,有的则是暗地里面露忧色,担心其没有什么真材实料,从他那学不到什么东西,感到前途一片灰暗,百态不一。
只见这老者清了清嗓子,拿捏腔调,见台下众弟子皆屏息以待,大气都不敢出,他方才满意一笑,朗声说道:“修真修真,去伪存真。但不只是我人族一家之谈,偌大一座荒古圣洲,自开辟以来,除了生养我们人做灵长,师承万物,在漫长无尽的岁月中渐渐懂得了修行之道以外,可有谁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物种?”
说到这里,他环目四顾,意示鼓励。
顿时有一名其貌不扬的少年弟子举手,诸多束目光皆聚焦在了他的身上,少年登时有些局促不安,十分紧张,站起身抓了抓后脑勺,不太自信地歪头答道:“花鸟鱼虫?”
话一出口引起一片哄笑,他自己也脸色通红,知道所答驴唇不对马嘴,老者莞尔,温和地摇了摇头,让其坐下。
“猿猴,与人最为相近!”
“难道是豺狼虎豹?”
“你怎么不说是传说中的龙凤麒麟哩?”
……
这些初次接触修仙的弟子大多不过十几来岁,哪里有什么高见,开了先河之后,一个个七嘴八舌,张口就来,飞禽走兽例数了个遍。
老者只是面带笑意地微微摇晃脑袋,道:“非也,非也。”
“我知道!是妖魔鬼怪!”这时,又一位弟子高声道。
“没错,正是妖魔鬼怪。”老者捻着稀疏的几缕胡须,含笑点头。
“昔时为期百年的旷世大战之后,托上古人王的英烈功勋,东南西北四方版图我人族便占据去了三方,为修仙者们所牢牢把控,举凡世间成气候的大妖巨魔不是死绝殆尽,就是龟缩在北俱芦不出。
方今虽然暗流涌动,南方多传有妖魔滋生,暗中复萌,有卷土归来之势,但适逢天下气数已定,人道昌盛乃大势之所趋,那些遗存的后代血裔散落凡间不过是小猫三两只,尽皆不足为虑!
而今日,咱们就来说说这妖魔鬼怪当中为首的妖之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