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当少年取笑自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留给他一个娇蛮好看的后脑勺,不理奚羽了。
外面众人眼见小姑娘诸多阴诡手段,防不胜防,心底都又敬又怕,忽然斜侧门里,有一矮小身影掀开布帘而入,露出一颗花白的头颅,扫了眼场内,带着些许无奈,开口道:“青旒!”
“青旒”,也就是那绿衣小姑娘听到了背后这个声音后,一缩脖子,心知自己的行藏已经败露,吐了吐舌头,转过去搂住来人的胳膊撒娇:“八尺爷爷,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啦?”
那名为八尺实则五短身的花发老者进到酒楼堂口,四下一瞥,刚才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也大体能推测出来,一听这话,险些没气出病来,瞪眼道:“你还说,净往热闹地方钻,到哪儿哪生事,还用找吗,哪儿动静大就准是你带着元宝惹出来的没错!”
青旒小姑娘歪着小脑袋瓜子,甜甜笑着,任你怎么说都不还嘴,好不懂事,显露出一片天真和孺慕,可一面乖巧听着,一面却使劲拽老者的胡子玩。
老头儿口水飞溅,小姑娘偏头躲着,这一躲就顺道了拔掉老头儿三两根白胡子,低头一看,捻在手指还打着卷儿,小姑娘嫌弃地“噫”了一声,撇撇嘴,随手就丢到风口飘远了。
老头儿肉里直疼,捂着下巴,“咝”的倒吸一口凉气,苦脸道:“说归说,不准扯我胡子!”
小姑娘俏皮地眨眨大眼睛,勉为其难答应。
“你啊你,贪玩还有理了,你说说看这一趟出门你都偷溜几回了,前些日就说没看过皮影,我们便足足呆了两日看皮影,后来又在茶馆里听说书,非要揪着人把故事给讲完,不然就烧了人家的头发,没安分两天,这不又趁我午后贪个盹的功夫跑出来说要看什么烟花彩灯,可看着了吗?”
老头儿苦口婆心,越数越是来气,吹胡子瞪眼,絮絮叨叨将小姑娘一路上的斑斑劣迹一一而列,可谓罄竹难书,一桩桩有年有月,让人信服。
青旒小姑娘跟着老头儿一一道来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不时点点头,似乎觉得言之有理,低头摆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好像是听了进去。
可小姑娘装正经的功夫显然不到家,没一会儿便告破功,嘻嘻一笑,狡黠得像头小狐狸,八尺老头心“咯噔”一下就知道,得,等于没说,白费了一番口舌,全当成耳旁风了。
小猕猴在姑娘肩头背着手人立起来学着他的样子,可笑的猴脸上努力挤出肃容,戳戳点点,颐指气使,活灵活现,很快吱吱笑做一团。
老头儿想来早已见惯大风大浪,万念俱灰,要想把这顽劣猴子和调皮姑娘引上正途简直比让老虎改吃素还难,日久之下心境已然炼到百毒莫侵波澜不惊的地步了,眼皮也不眨一下,两只手拢在袖口里,温吞吞说道:“好了,别再耽搁了,快赶路吧。”
小姑娘依依不舍,还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见这放毒蛇、下迷药,听这同行老人话里话外意思沿途更是作恶多端恶果累累的小姑娘要走,在外众人皆胆颤而庆幸,退避三舍,让出一条道来,奚羽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喂,这假蛇你还要不要啦?”
“不要啦,都脏死了我才不要,你要是想要就拿走吧,送你了。”
小姑娘头也不回,摆摆手,奚羽一想也是,在地上两头大癞蛤蟆那种腌臜之处爬过,叫人家姑娘还怎么拿回去,他倒是没事,可这种沾毒的机巧玩意自己捡回去有什么用,洗洗鼓捣玩吗,自己也没那个雅兴。
临行前,小姑娘突然回身喊了声,“阿大,走吧。”
所有人都没头没脑,面面相觑,不知道谁是那个阿大,奚羽心道难不成是她把自己名字记错了吗,正自纳闷间,大堂中只有大汉安然坐着,不管怎样鸡飞蛋打,炮仗喧天他都始终坐在那一言不发,只自斟自饮,好像已经干渴了多年,此刻听到这个招呼后却倏尔起身,拎着脚下的麻袋背起,跟在小姑娘身后走出店外。
大汉站起身还不觉如何,可迎面朝这边走来时,外头众人头顶一黑,俱都是从未见过这般高大魁伟的身形,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落在众人眼里却倍感凶悍,颇有古之恶来的气势,皆产生了奚羽在那雨夜当下电光闪烁之间初见时的震撼,真如巨灵天神下凡临尘,有胆气弱的,甚至在他走近了脚发软一个趔趄跌倒,没有人敢笑话,都噤若寒蝉。
待小姑娘三人走得远了,才蓦然嘈杂一片,对今日所见啧啧称奇。只有奚羽怔怔在那,错愕不及,好一会没回过神,先前还同仇敌忾的小姑娘没有再和他多说一句,跟了一路的恩人也不辞而别,形容陌路,只有那个叫元宝的猕猴还记得这个脑壳疑似坏掉的奇怪少年,回身冲他扯了个鬼脸。
奚羽挠了挠头,忽的想明了什么,一把抓起地上散落的物件包裹,鹿皮背回去,铁棍儿看也不看插在腰间,忙不得赶了出去。
可人影已无,奚羽向路人打听,好在那一行三人有老有小牵着一猴的场景古怪离奇,加之大汉身躯委实惹眼,自然让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奚羽顺着追了上去,终于在街尾截到了三人。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呀?”叫青旒的小姑娘走上前,板起俏脸,盯着奚羽的眼睛,好像要从中看出他的不怀好意。
奚羽当时坐在横梁上还不觉什么,如今小姑娘在落日余晖下俏生生立在面前,明眸皓齿,含嗔带怒,清丽无双,更有一股幽香往鼻尖袭来,顿觉脸上发烧,呐呐说不出话来,强自道:“我……我们不是同道中人吗,自然是顺道了。”
“谁和你是同道中人!”青旒似乎想起什么,叉腰戳着奚羽的鼻子,恼道:“那你还说我是蚂蚱呢,哼,我还没找你麻烦,你倒好自己找上门来了。”
小姑娘生气模样却更添三分娇俏,愈发动人,但那恼意也不似作假,的确把人家一娉婷少女比作蚂蚱,是奚羽不对,然而奚羽先前还和她和和气气一致对敌,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却不想满怀期待追了上来却受了冷待,遭到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就算是自知理亏也死不悔改了。
他们这个年纪喜怒无常原来就是司空见惯,小男女负气更本就毫无道理可循,于是奚羽窒了一下,闷闷嘴硬道:“谁说我来找你了,我是来找我恩人报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