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高邮城的早晨被寒意笼罩,一个少年在寒风中,身着单衣,对着木桩,打出一招一式,少年的头上渐渐地出现一层蒸腾的热气,少年气喘吁吁,挥汗如雨。
这名闻鸡起舞的少年正是张皓,有了洛雨霜这么个“早起闹铃”,到点就催促张皓起床,虽然每次张皓还都要赖床一会,但是耐不住洛雨霜哀怨的眼神和温婉的劝诫,最难消受没人恩,二话不说,张皓从温暖的被窝中爬了出来,打磨自己的身体。
早练完毕,洛雨霜马上含笑奉上姜汤,让张皓驱除掉身上的寒气,接着拿出干厚的棉服,帮张皓穿好,最后再帮张皓把头发细心地梳好,再插上一个簪子固定好,才去为张皓准备早饭。
在洛雨霜服侍中的张皓无疑是幸福的,但是他也有幸福的烦恼。曾经孑然一身的张皓现在有疼爱自己的母亲,还有一个天天打仗的父亲,还有一个温婉贤淑的绝色女子将自己视为最大的依赖,和他两情相悦。越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就越害怕失去。所以张皓现在打磨自己的身体,苦练武艺,就是为了下一次危机到来的时候,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作用。
还有一个最迫在眉睫的烦恼,那就是缺钱,昨日已经把从吕小九“借来的”的二两银子已经告罄,甚至在吴家洛雨霜拿出自己的悄悄存的银子贴补给吴家。张皓骄傲固然是骄傲,但是还是让张皓产生了一种被包养的淡淡羞耻感。
用过早饭,张皓就开始了他的“讨钱之旅”,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除非张皓拿起一块纱布遮住脸,干起打家劫舍的无本生意,要不然以张皓后世生活了三十年的头脑,也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解燃眉之急的办法。
对于张士诚和刘夫人,找自己老爹和老娘要起钱来,张皓那点羞耻感早已忽略不计。但是第一次的讨钱张皓就扑了个空,见到浣秋,浣秋就说道:“临近过年,主公和夫人前往安济院和漏泽园去视察,慰问孤苦老人和孤儿,大概今天都不会回来了。”
张皓傻眼了,身上没有半毛钱的日子太难过了,但是张老匹夫和母亲都有正事,这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悻悻而回。
早上兴冲冲地出去讨钱,一脸沉闷地从外面走了回来,张皓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连中午饭都少吃了两碗。
和张皓朝夕相处的洛雨霜还能不知道张皓心里的小九九,便劝慰道:“在亳州的时候,老听父亲说起,安济院和漏泽园的老人和孤儿生活极其艰苦,即使有官府的补助,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常常饿肚子,主公和夫人能去一趟,他们这个年也能好过一点。”
安济院和漏泽园是官府设立的照顾孤寡老人和孤儿的场所,刚刚经历了战火的高邮,对于生活影响最大的,应该就是这些抵御风险能力最差的人了,张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战火刚刚平息,张老匹夫和母亲就赶去了那里,就知道那里的救济多么的紧迫。
张皓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这些世界太不公平了,有些人从生下来就开始受苦!”
洛雨霜听到张皓如此说,心里很是欣慰,像张皓这样的少年,张士诚发迹后成了顶级纨绔,还能记着这民间疾苦。
洛雨霜说道:“钱财固然重要,但也不是万能的,主公和夫人这两天的吃穿用度都有所缩减,高邮百废待兴,用钱的地方很大,比咱们着急用钱的人更多,所以公子莫要着急,雨霜这里还有几钱银子,公子咱们且紧些过日子如何?”
张皓感动地看着洛雨霜,那双善良的眉眼一如曾经,但是她已在梦里,而现在洛雨霜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一如在困苦中相濡以沫的夫妻。
张皓伸出手想把她揽在怀中,但是害羞的洛雨霜躲了开去,张皓尴尬地和空气做了拥抱,还假惺惺地一番温存,如此“贱相”看的洛雨霜的暴力指数迅速上涨。
待“温存”完毕,张皓说道:“那些老人孩子是苦,我也很苦呀,张老匹夫和母亲靠不上,只能自力更生了!”
张皓振奋精神,让洛雨霜找来纸和笔,整天就在家里面写写画画。
时间已入深夜,张皓还在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时而挠头,时而皱眉。不过有一句说一句,让一个平时在木桩上挥汗如雨的人,突然用起了脑子,确实难为他了,脑子这东西不能说没有,但确实不够用。
洛雨霜奉上一杯香茗,看着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差点笑出声来。自洛雨霜认识张皓以后,才是第一次见张皓写字,不过这字写的,刚开始上学的蒙童也不会写成一样。但是为了照顾这位拥有极强自尊心的二公子,在旁边一直强自忍耐。
张皓早就注意到洛雨霜的异状,不满地说:“哎哎哎,什么意思,洛雨霜我忍你很久了。”
洛雨霜正色道:“我突然想起了很开心的事情。”
张皓道:“那你想到什么事情?”
洛雨霜弱弱地说:“听父亲报信说,家里养的老狗失散了月余,现在又找到了,算吗?”
张皓干笑道:“那实在是可喜可贺!”
洛雨霜再次打量纸上所写的字迹,只见字体虽然崎岖,但是画了整整齐齐的四个方格,分别写着:优势、劣势、机会、威胁。
张皓向洛雨霜介绍道:“看见了没,这就是科学,名字叫斯沃特分析法,把自己的优劣势和机会一一罗列清楚,就能发现其中深藏的赚钱方法。”
洛雨霜不理张皓胡诌,说着一些听不懂的怪话,继续看了下去。
其中优势部分写着:我爹是张士诚。
“这个优势很直白......”
另外一个方格劣势部分写着:“我与老张关系不好”,洛雨霜直接汗颜,这劣势也挺大的。
然后“机会”方格:“母亲能管住老张”。
“夫人威武!”洛雨霜满心佩服。
威胁方格:“朱元璋”,洛雨霜疑惑起来,朱元璋是何人?竟然让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公子视为威胁。
在最下方赫然写着:我要赚钱!
洛雨霜有点不能理解张皓对银子的执念,感觉地上划个圆圈他都能看成铜钱的“孔方兄”,洛雨霜轻声问道:“吴名的抚恤不日就会发下来,下个月如果没啥问题你就会有常例银子,还有夫人不定期的周济,公子现在的收入虽然没有那么高,但感觉足以应付日常支出,何以对银钱如此迫切?”
张皓悠悠地唱道:“你说花完所有的钱就剩下一块六,就剩下一块六,又到了难倒英雄汉的时候。”囊中羞涩的张皓不允许自己是个穷光蛋,即使“暂时”也不行,况且以后自己的好多想法想要付诸实施,没有银子那是寸步难行。
洛雨霜轻抚张皓的肩膀,出谋划策道:“据我所闻,盐、铁、茶等物皆为官营,盈利巨万,而丝、绒布等皆由官方控制,普通百姓购买价格高昂。能从事这些行业的向来非富即贵。而我周朝初建,百废待兴,如今公子所谓的“斯沃特分析”,公子的身份得天独厚,可否从这些地方着手?”
张皓一听大喜,洛雨霜的小脑瓜里面是哆啦a梦的小口袋吗?想要什么马上就有什么,一脸激动地为问道:“雨霜竟然还知道这些?”
雨霜骄傲地抽了抽小鼻子,说道:“你不看我父亲在主公帐下是做什么的?”洛先生在亳州就是钱粮方面的干吏,是以洛雨霜耳濡目染,这些东西都有所耳闻。
张皓惊喜道:“没想到雨霜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懂得钱粮赋税。所谓举贤不避亲,明日我就向老张举荐,不弄个户部尚书,怎么着也要个户部侍郎干干!”
洛雨霜笑道:“我这只能在你这儿班门弄斧!”
张皓哈哈笑道:“我这有个雨霜就够了,快说说,还有别的门路没?”洛雨霜刚刚说的这些行业,要么投资巨大,要么时间周期较长,要不然就是技术要求严苛。
投资巨大对于张皓这个穷光蛋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迫在眉睫的财务问题,两天都不能等,何况周期比较长的行业,技术要求这些就更别提了,张皓哪来的技术?
洛雨霜沉吟道:“还有官府经营利钱,向商家放贷,这也是官府的一大来源!”
张皓恍然大悟道:“这也太黑了,官府放的高利贷谁敢不还,一个不慎就是大刑伺候!”
洛雨霜解释道:“这官府的利钱也不是谁都能借到的,相对于民间借贷这已经算是低的了,公子是不知道民间借贷的利息,利滚利下来都不知道要高多少。这些都是官府内部有惯例的收入,如果公子想拿走一部分,势必官府就少了一部分。,官府的支出捉襟见肘,估计依主公和公子的关系很难会分给你太多!”
张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哎,我估计还没伸手,张士诚四十米的大刀就已经拔出来了。”
洛雨霜听张皓说的形象,不由地笑了起来。
张皓苦恼道:“那有没有不被官府管控,还比较赚钱的生意?”
她的小公子一门心思的想捞偏门赚快钱。洛雨霜不禁捂脸,继续当狗头军师,说道:“那么就是无非这些高门望族垄断的青楼、当铺、赌坊的生意了。”
张皓又犯嘀咕了,青楼么,想象着自己在搔首弄姿地挥舞着花手绢,说着“大爷,进来玩呀!”,张皓赶紧摇了摇脑袋,把这不适的一幕赶紧屏蔽掉。
当铺,这个行当需要高端的人才,还需要有资本,自己可是啥都没有啊?
赌坊的话,这时候没有组织赌博罪,而且在官府的默许下开的极其红火,因为其无本万利,该行业一向被那些豪门所把持。这如果插进去一脚,不知道那群人会不会买我的手脚?这里面关系复杂,不是仅凭他一个二公子的名头就可以搞定的。
张皓把头发挠成了鸡窝。痛苦道:“想挣个钱咋这么难呢!”
洛雨霜心中好笑,她这个小公子高不成低不就,不想挣辛苦钱,老想着无本万利的买卖,这世界上哪有这等好事?但还是认真思考道:“想要挣快钱的无本生意,无非就是赌坊、青楼,但这些都是豪族盘踞,还有这些挣的钱都是昧良心的钱,公子品洁高雅,当也看不上这些行当!”
洛雨霜害怕张皓误入歧途,在对这位想钱想疯了的小公子做表扬式的规劝。
这时也启发到了张皓,不能有成本,昧良心的钱肯定是不能挣的,还最好有个官府的名义,张皓想到了将福利事业和“博弈”结合的产物,福利彩票,如果自己能把钱挣了,还能为安济院和漏泽园的老人和孩子做点事情,何乐而不为?
张皓哈哈大笑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不就有现成的例子吗?
官府的背书对他来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福利彩票挣的钱一部分会反哺给社会,最最重要的是,福利彩票这个东西好像不需要什么成本?
张皓顿时激动的手舞足蹈,突然起身,在洛雨霜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洛雨霜顿时赤霞满面,使劲地拧了张皓胳膊一下,就要跑掉。
张皓连忙拉住洛雨霜,赔笑道:“雨霜,还有个小忙要帮一下。”
......
只见张皓手执墨碇,细心地将墨碇碾碎,然后再将香丸放进香炉的隔火砂片,不一会儿,香烟袅袅。只见张皓在那里说着,洛雨霜奋笔疾书,好一副“公子添香,红袖夜书”。
当张皓把《安济彩票发行计划书》捧在手里的时候,整个晚上都在傻笑个不停,笑到酣畅淋漓处还吼上两嗓子。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洛雨霜笑着看向如痴似狂的张皓,揉着酸痛的手腕,喃喃地说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