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天空之上，雷云凝结，三人合抱粗的雷霆悍然落在茅星沉和沈无极的身上。
在此之前，恐怕谁也想不到，能够撑到最后的，竟然会是这三个人……
里面既没有夺峰之战中号称“最强天骄”的吕焱，也没有开战前被各家所看好的孔家嫡系孔流年。
别说这两位了，仔细一看，夺峰之战中，进入前三的天之骄子竟然全数阵亡！
姜陵面无表情地看着沐浴在雷霆之中，容貌熟悉的沈无极。
在所有人都重新投胎的情况下，这张脸重新出现在春秋大陆显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么违背常理的事情，却又偏偏发生在了姜陵面前。
毫无疑问，这里面定然又是暗藏玄机。
沈无极阴恻恻地盯着姜陵，眼中流淌的情绪，身上所散发的波动，是姜陵从未在沈无极身上感受过的。
“原来你不是沈无极。”姜陵冷冷说道。
虽然外形一模一样，气息也极度相似。
可不是就是不是。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的爱人，亲人，有时候甚至可能是你的敌人。
姜陵和沈无极见面不多，但他却从未在沈无极的身上，感受过如此森然阴冷的气息。
像是从冰窟里走出，没有丝毫温度一样。
“沈无极”露出那一口尖锐的牙齿，从阴影中走出，露出了那一张，病态得像是终日没见过阳光，连皮肤之下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苍白的脸。
“我确实不是沈无极，你认识的那位沈无极刚才确实死了。”
“沈无极”的声音阴冷嘶哑，像是指甲在木板上一下又一下的刮蹭，令人难受。
他冲着姜陵阴森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沈无极的剑灵。”
原来如此。
姜陵心中顿时就明白了这个中关键。
正如吕焱带进了赤兔一般。
沈无极也将自己的剑灵带了进来，而且这一藏就是二十一年，直到末局之战来临，他才将其带到台前。
这恐怕是为了茅星沉所准备的后手吧？
毕竟以沈无极的性格，与这样的人合作，他没道理，也不可能不提防像茅星沉这样不择手段，像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炸的性格。
剑灵应该就是为了吕焱结束后，两人内斗时才突然暴起的伏笔。
只是沈无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为“本体”，竟然会在阴差阳错之下，直接死在了赵嘉年的手下，与对方同归于尽。
而作为类似于“分身”的存在，反倒是剑灵还活着。
如果茅星沉留下赵嘉年的目的就是为此的话。
那看来两人之间，还是茅星沉更技高一筹。
“没记错的话，舌剑想要诞生灵性，需要耗费的天材地宝是一笔天文数字吧？”
姜陵若有所思地盯着剑灵，说：“看来你们沈家这几年日子很快活啊。”
这是一句讽刺。
毕竟身为国主，皇室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在太虚谷之前，芈凰就连封赏都是那般小心翼翼。
可作为生活在国度之下的附庸者，沈家竟然舍得给一个种道境的后辈，用价值连城的神物硬生生地将其舌剑堆砌出了剑灵的存在……
还真是如同甩不掉的蛆虫，拼命的在国家的身上趴着吸血啊。
姜陵眼神漠然，虽然剑灵与沈家的事情无关。
但无论怎么看，这只剑灵所给人带来的感觉，却是格外的阴冷恶心。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一些关于祭炼剑灵的传闻。
对于修炼舌剑的名家读书人来说，前期的时候，舌剑的作用或许只能用来伤人。
但一旦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同样也会产生质的飞跃。
舌剑生灵，便算是其中一条绕不开的道路。
姜陵曾在古文山那里听说过一个传闻。
自古以来，在祭炼剑灵，使其越来越强的阶段，有部分的读书人会选择将自身的“恶面”，譬如各种各样邪恶、凶残的念头剥离出来，与剑灵融合。
这样做，不仅可以让剑灵具备更强的“人性”，使剑气得到某些特殊的效果。
更重要的是，还可以让自身的心性保持高度的纯粹，在圣道之上，能够走得更加深远。
这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毕竟剑灵不同于其他饲养的宠物，属于完全依附于剑主的工具。
再加上剑主剥离了负面想法的原因，即便剑灵生出恶念，想要试图蛊惑剑主，遭遇的结果也只会如同对牛弹琴，起不到任何的效果。
正因如此，这一种选择自被发现以来，就颇受名家读书人青睐。
不过事情都具有两面性，这一条路也绝非没有任何的坏处。
最明显的，就是伴随着剥离的黑暗的一面越来越多，剑主会越来越像是一台机器人，到最后甚至可能会失去感受“愤怒”的可能。
而剑灵，也会伴随着灵性的增长，逐渐形成一个独立于外，但又受限于内的独立人格。
没想到沈无极竟然走上了这么一条路……
姜陵心知肚明。
仅仅种道境的修为，沈无极是绝对不可能做到“剥离恶念”这种高超的技术的。
十有八九，又是他的那位虚圣爷爷在暗中帮忙。
不过这也没办法。
谁叫人家会投胎呢？
众目睽睽之下，剑灵忽然伸手一招，远处战场的地面上，顿时有一滴滴的鲜血从地面上升起，朝着他飞射而来。
毫无疑问，那是来自沈无极本人的鲜血。
当剑灵看到这些鲜血的时候，眼中猩红的疯狂之色更甚，一口吞下，其身上的气息陡然暴涨。
两人本出一源，它能够做到吸收对方的力量化为己用并不意外。
但令众人没想到的是。
做完这一切的瞬间，剑灵头上的玉剑竟是再度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一声之下，剑灵的身体，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缝隙！
七色的霞光，如同极光般顿时从剑灵身体上的裂缝之中流泻而出，炫彩夺目，五光十色。
肉身霞光！
这是……羽化登仙的征兆！
兵士们认出了这来自古籍中记载的异象，纷纷面露惊色。
显然，在吸收了沈无极遗留的精血之后，剑灵距离那传说中的“化神境”，如今就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哼。”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茅星沉忽然冷哼一声，气势暴涨。
一双双难以置信的眼神之下，他的肉身竟是同样亮起了千丈霞光。
八位顶尖天骄之死，席卷大半个春秋大陆的劫难，对于茅星沉的加成实在是太恐怖了。
论底蕴，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与其媲美。
他已然达成了所有突破桎梏的条件，显然想要抢先剑灵一步将他们尽数杀死，以免有任何意外发生！
而此时此刻，仅仅还在种道境大圆满层次的姜陵受到两者的气息包夹，如陷泥潭，动弹不得，根本就做不出任何干扰对方的行为。
眼看着茅星沉就要突破种道，踏入四象。
就在这时，茅星沉的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清新幽雅的花香。
是从他的身上飘起的。
只是……我身上怎么有这种味道？
茅星沉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还未等搞清楚状况，他的身体之中，就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
“命运是一条河流，世间万物，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是为‘因果’。”
“因是能生，果是所生，彼此皆是因，又是果，故‘互为因果’。”
“吾之死是‘果’，如今遇那一线契机，却又能颠倒化为‘因’……”
一道道声音，恍若黄钟大吕。
朦朦胧胧之间，茅星沉在自己的脑海中，仿佛看到了一道衣衫褴褛，慈眉善目的青年，正摇头晃脑的，在看不见的远方，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速逼近。
朵朵兰花在他踩过的道路上绽放，成百上千道残影出现在他走过的路上。
剧烈的疼痛在茅星沉身体的各处升起。
花香更浓了。
此时的茅星沉甚至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花海当中，四面八方都是浓郁到几乎呛鼻的香味。
忽然，茅星沉骨子里升起了一阵钻心的寒意，他毛骨悚然地看着那道从远到近，身影越来越凝实的身影。
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可在他的记忆当中，明明他已经死了，而且还是自己亲手杀的，刀锋刺入，将对方的心脏都给绞成了碎片。
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那道身影再度开口。
天空之中，庄严肃穆，恢弘浩荡的声音悠然飘荡。
“所以……花开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