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陵推开大门，发现屋外的众人一个个狼狈不已。
就连一向气质出尘，处事不惊的蒲新知的头发上都挂着几片碎叶，白色的书生袍像是在地上滚了一圈般，满是灰尘。
“你们这是……？”姜陵迟疑地看着他们。
俞梅的形象最惨，满头长发炸成了鸡窝，哭丧着脸就想要上前跟姜陵诉苦。
司鱼面无表情地从姜陵的身后走出。
俞梅的表情瞬间绽开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姜陵，我们刚才在院子里摔跤呢……”
“是啊是啊是啊！”
蒲新知等人点头如捣蒜。
“大白天的摔跤？”姜陵无语了：“你瞧瞧你们这一个个衣服脏兮兮的，头上就跟顶了个鸟窝一样，哪有读书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叫花子呢！”
“哎哟，我的亲大哥哟，别说了，快下去吃饭吧，我都饿坏了！”
俞梅见姜陵还想再说，上去就连拖带拽地把姜陵往山下拉，途中还不忘给众人打眼色，于是很快变成了一群人拉着姜陵往山下走。
小男孩裴玄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跟在后面高兴的大叫。
“姜陵大哥下山咯，姜陵大哥下山咯！”
————
男孩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
远远的，山下的村民就听到了姜陵下山的消息。
一时之间，锣鼓喧天，只要是村民们会的乐器，在这时几乎都拿了出来进行演奏。
姜陵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愕然看着山脚下村口矗立的那座大楼，怎么也没想到，柳村村长竟是真的给自己建了一座牌楼。
明明自己现在连文位都没有。
饯别宴在柳村宗祠门口的空地举行，一路上都有男孩女孩给姜陵送礼物。
或是一颗苹果，或是一朵好看的野花，孩子的眼神既纯真又羞怯，只是绝大多数孩子的身体上或多或少的都留有一些瘢痕。
那是“天花”留下的后遗症，除非使用极其珍贵的药材，亦或者有天命境以上的医家读书人亲自为他们进行治疗，否则这种瘢痕将会伴随他们终身。
姜陵是个例外，身为《天花篇》的作者，或许种道境的时候就可以为他们消除瘢痕，但现在却是有心无力。
忽然，姜陵的目光一动，抬头望向了前方道路的尽头。
在那里，一名干瘦的女孩捧着一大簇的洁白苹果花，像是一支在冰雪中独自绽放的寒梅，目光倔强而又坚强。
她的后遗症是所有孩子中最严重的，因为耽误了治疗，导致身体各处都留下了大量不可磨灭的瘢痕。
“小青……”一旁的裴玄握紧了拳头。
她叫裴青，正是裴玄在病床上照看的那个妹妹。
为了她，裴玄甚至敢以身试药，做到了许多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让人由衷钦佩。
蒲新知等人目光复杂。
姜陵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上前走去。
“哥哥，花！”裴青的声音稚嫩而又清脆，将手中的苹果花递给了姜陵。
姜陵伸手接过，周围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激烈的欢呼之声。
宴席开始了。
姜陵和司鱼等人坐在主桌之上，年迈的村长笑得合不拢嘴，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姜陵大人，听说你厨艺惊人，可千万别嫌我们做得难吃。”
“不会不会。”姜陵微笑道：“心意比好菜难得。”
众人推杯换盏之际，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
“县令大人来了！县令大人来了！”有幼童兴奋地大叫。
“不止！还有周统领，还有连大夫，他们都来了！柳村的恩人们都来了！”
村民乌泱泱地站起，齐齐往村口的方向看去。
姜陵等人听闻，也是大吃一惊。
“逢春先生他们来了？”
姜陵抬头望去，果真看到了蒲逢春、周则正和连淮仁等人在村民的簇拥下走来。
没过一会，他们就来到了姜陵等人的桌前。
“学生姜陵，见过诸位先生。”姜陵连忙起身行礼。
“你可别！”
连淮仁是一个精明俏皮的小老头，看见姜陵跟见外人似的行礼，气得吹胡子瞪眼：“我们都是托你的福过来蹭饭的，你小子也真是，要不是俞梅，我都不知道你县试要跑去豫州！”
姜陵没好气地白了俞梅一眼，这嘴上没把门的大嘴巴，咋逢人就说事呢？
蒲逢春也很关心此事，开口道：“姜陵，若你没有考试资格，大可以跟我说一声。有守渊人作保，你就算户籍不在凉州，你也可以参与凉州的考试。”
“是啊是啊，姜陵，你没事干嘛跑去豫州考啊，沛县不就在旁边吗，多省事！”俞梅一边啃着个鸡腿，一边大大咧咧地说。
事实上，就连姜陵的一众友人知道了此事都觉得不解。
毕竟沛县就在旁边，何必舍近求远？
只是这毕竟是个人的私事，众人虽与姜陵相交不长，但也已经初步了解到了他的性子，认定的事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
所以姜陵既然决定了，他们也没办法多管。
姜陵迟疑了两秒，最终还是没有和盘托出：“我的母亲在豫州，我想在那里考过县试，给她一个惊喜。”顺便解决一些事情。
最后的一句，姜陵并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出。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了。
蒲逢春等人面露恍然之色，周则正欣赏地说：“好！不愧是‘无名先生’，你姜陵既有壮志雄心，又有孝顺之情，小小县试必然阻挡不了你的脚步。”
“是啊姜陵，原来你只是为了见母亲啊，早说我们就不劝你了，竟然还当宝贝似的藏那么久，我还以为你犯事了呢……”
俞梅骂骂咧咧地说：“快，这事你不自罚三杯过不去了！”
还未等姜陵回话，村长提起酒壶就给姜陵的杯子倒了个满满当当。
众人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哄堂大笑。
“村长，你是想我在这出洋相是吧。”姜陵哭笑不得。
“俺只是想让你尝尝咱村酿的土酒……”村长闹了个大红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俞梅是开玩笑的。
正当众人饭桌上气氛一片火热的时候，忽然，其他地方竟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不解地往外看去，一道瘦高的身影，竟是在下人的搀扶中，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宴席。
“小生见过县令大人，统领大人。”云承远像是没看到连淮仁等人一般，只对蒲逢春和周则正行了礼。
众人冷冷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然而云承远却像是没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一般，自顾自地在姜陵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还不忘对村长呼喝道：
“没看到本少爷来了吗，还不快点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