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消耗(1 / 1)

就在蚂蟥岭上的竹林里,刘金锁向下眺望,还能看到西面山脚下的蒙军正准备要攀山。

而赶来的另外四个班头已经在李瑕身边围坐下来。

刘金锁连忙挤了进去。

“你好臭。”姜饭低声喃喃了一句。

“我在这山里跑两三天了,当然臭。”刘金锁道,“闭嘴,听县尉说。”

李瑕扫了他们一眼,开口说起来。

“这条山脉一路向东,而二夹河也沿着它向东流入符江。蒙军翻山之后,首先就要渡河。”

李瑕说着,手指在地图上蚂蟥岭的位置上划过,最后点在二夹流上游。

“姜饭,你带人把小船藏在上游的青岗咀。”

姜饭应道:“半渡而击?”

“不。”李瑕道:“别等蒙军开始渡河,这河太小,可以浮马而渡,半渡而击会被蒙军包围。你趁他们刚下山、还没来得及调整阵型之时,顺河而下向他们射箭,吸引他们追击。”

“但这样杀伤不了太多人?”

“不求杀伤,我们要拖垮他们。”李瑕道:“我们已坚壁清野,那在最开始就拖垮他们的体力与马力对我们有好处。”

“明白。”

“在锅圈湾这里,河道有个急弯,小船的速度必然减缓,蒙军可能会追上。”

李瑕手指在锅圈湾点了点,点在了附近的一座小山强盗岭上。

“刘金锁,你带人在锅圈湾之前埋伏,在强盗岭射箭、呐喊,不求杀伤,但要阻一阻蒙军的速度。”

“是!”

李瑕又道:“蒙军在强盗沟受阻,之后必会加快马速追击姜饭。”

他手指又往前移,喝令道:“熊山,你在大垇设伏,在这个位置挖一条陷马沟,待蒙古落马,放一轮箭就从山岭走。”

“是!”

“搂虎,你在尖子山再次准备砲石。”

“是!”

“宋禾,通知鲍三在符江接应……”

“是!”

李瑕站起身,把地图收好,又道:“兀良合台急着去合州,蒙军拖不起。这一场伏击战,哪怕只能让他们减损十余骑兵,也是把他们又多拖一天,我们就离胜利更近了一步。”

“明白!”

诸人应了,眼神皆是自信。

……

李瑕布置战术,回头向山下看了一眼,见蒙军已派人上山探查,迅速领人下了山。

他跨上马准备去庆符县城安排后续的事宜。

才坐上马背,身子就晃了晃,显得很疲倦。

种种计划他也不是拍拍脑袋就想出来的,需要一路追着蒙军的马蹄印、获取断头山、尖子山等地砲击的结果,推断蒙军翻山的方向。

除此之外,要观察地形、观察二夹河的流速……

尼格骑马在山谷穿行,他却是在山上用脚追赶。

尼格倒是每每找到一些空村,想睡就睡,想吃就吃,行军随意。李瑕却不能睡,在山间被潮气沾湿的衣服被身体焐干,夜里又湿。

但总之,这五六百蒙军还是进了他布好的口袋里。

大半日之后,李瑕已上到庆符县的城楼,向着西面远远眺望着二夹河。

~~

这日下午,二夹河边,疾疾的马蹄声与呼喝声不停响着。

突然……

“咴律律!”

一匹蒙古战马悲嘶着,轰然摔进陷马沟里!

马背上的蒙卒原本正死死盯着二夹河上那顺流而下的小船,突然随着战马落下。

他尚没反应过来,身上已是一阵剧痛。

“噗”的一声,一根削尖的竹竿从他的大腿直接刺穿上去,刺破了他的内脏,径直从背脊透出。

血滴在竹筒里凝结成珠,并不能浸透那白色的竹壁,一滴滴洒开。

“啊!”

惨叫声极瘆人。

下一刻,轰然又是一匹收不住冲势的战马摔下来,将这蒙卒砸死在陷马沟里……

“吁!”

后方的几骑蒙卒好不容易勒住马匹,再抬眼看去,只见远处的小船已越漂越远,而埋伏在附近的宋兵已在山林间窜得不见了踪影。

……

“额秀特!”尼格狠狠骂了一句粗。

他冷着眼扫过前方的陷马坑,心头怒火直冒,又被他压了下去。

才翻过蚂蟥沟,又死了近二十人。

他已经发现宋军坚壁清野了,因前两日遇到的村落都是空的。

出来打粮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偏船只、俘虏、粮草都丢了,也不能直接回去。

“别追了,把这些战马杀了吃。”

~~

李瑕站在城楼上,望着姜饭领着小船多二夹河上游漂下来,过了一会,看到刘金锁与熊山的队伍在远处的高山上挥动旗帜……

而时近黄昏,蒙军没有继续追。

蒙军的将领比预想中要冷静。

李瑕皱了皱眉,下令道:“传令下去,让鲍三与搂虎不必再埋伏。收缩兵力,明日蒙军要攻城了。”

“攻城了。”房言楷喃喃了一声,“这二丈不到的土墙,能守住蒙军吗?”

“房主簿不是一开始就让我守城吗?”李瑕反问道。

房言楷闻言长叹。

他倒也诚恳,应道:“非瑜这三四天能拒敌于山林之间,不能再想点办法?”

“现在不行了,蒙军已到了开阔地带,接下来才是硬仗。”

李瑕并非是为了给房言楷难堪,直截了当又道:“房主簿若能信我,该把城头防事交给我负责了。”

房言楷转过头看着他,没有马上回答。

夕阳从西边照过来,把两个人的影子在城头拖得很长。

两人这几日都很辛苦,而李瑕奔波很多,却还没有房言楷那般憔悴。

“好吧,我这主簿,全力配合你便是……”

~~

而在蒙军攻城前的这一夜,许多人的命运似乎也在悄然变幻……

~~

“呵,李非瑜打了胜仗?那蒙军如何又攻到城下了?!”张远明不悦地反问了一句。

他如今挤在庆符县的大户袁玉堂家中,住的虽已是最大客院,却还是挤得满满当当。

整个庆符县城都塞满了逃难的百姓,露宿于街头者多不胜数,张家的处境已算是最好的了。

但这夜听说蒙军马上要攻城,张远明的脾气终还是被点燃了。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长子张世斐、次子张世卓,皆有惊慌之色。

张世斐当先开口应道:“姓李的吹牛而已,孩儿到城头看了一眼,一共也不过八十余头颅,蒙军却还有六百余人,岂能称胜?”

张世卓道:“可笑的是,蒙军是从符江西面打过来的,符江以东一个蒙军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张远明讶道。

“是。”张世斐道:“那李非瑜口口声声为保我张家老小,强行迁我们入城,反而是将我们置于蒙军的攻势之下。”

“若非是他,如今我家在在九曲园也不知有多安稳,实可恨至极。”张世卓道。

父子三人如此交谈了一会,咬牙切齿。

“若能渡过此劫,绝不与这竖子善罢甘休……”

~~

除了张远明父子以及少数从符江东岸被迁入城中之人,庆符县城大多数人对李瑕更多的还是感激与赞誉。

县衙后衙之中,韩巧儿就多次听到江县令对她祖父说“非瑜真是了得!”

别外,如今江春收容了不少人在后衙,多是些老学者。

因此牟珠母女也住到了西厢来,占了李瑕的屋子与韩巧儿同住;而韩家祖父则搬去与江春住,把西厢空出来给几个避难的女眷住;连江苍屋里也塞了两位老先生。

韩巧儿就觉得江县令真是个大好人,怪不得大家都夸他。

她还觉得江县令待她们一家子都不错,每天都说“本县与韩老先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天夜里,江春又把两家人聚在一起,开口还是这么说。

韩承绪显得有些无奈,道:“县令放心,县尉必然能守住县城。”

“是啊,非瑜做事,本县是放心的……”

韩巧儿坐在一边,不由偷偷瞥了江荻一眼。

她觉得这几天真是太多人夸赞她李哥哥了,这让她生怕有更多姑娘喜欢上他……恨不得都别再夸了才好。

像昨夜,她躺下之后,还听到里间县令夫人对江荻说“都是你父亲不争气,否则李非瑜已是你的夫婿了。”

这让韩巧儿分外紧张。

她脑子里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忽听韩承绪咳了两声,道:“巧儿,还不快谢过县令。”

“啊?”韩巧儿一愣。

“咳咳。”韩祈安咳了两声,道:“县令愿收你为义女,你还不快拜下磕头。”

韩巧儿只觉更加晕晕乎乎。

她转头看了看坐在上首抚着长须的江县令,心想“李哥哥还说江县令喜欢说反话,明明不是反话呢。”

这边韩巧儿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江苍眼珠子一转,已是行了一礼,道:“弟弟见过二姐儿,往后与二姐儿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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