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路遇
李豫的脸色很是难看。?八一中文?w≥w≥w=.≤
他本以为江南民乱是扳倒孔晟的最佳机会。结果皇帝一怒之下派出去的特使冯琦刚没走几天,孔晟平息民乱的军报就报到了京里。孔晟率军一千多人在一日之内平息民乱,这场民乱在长安朝野上下眼里无疑就变成了一场闹剧。
既然是一场闹剧,所谓祸起孔晟土改新政的罪名就烟消云散。
李豫心里暗恨宋宁做事不牢,导致自己在皇帝面前再次丢了颜面。
皇帝脸色阴沉,目光却是从颜真卿身上掠过。
颜真卿一直在保持着异样的沉默,作为名流之臣,同样出身名门世家,颜真卿其实对孔晟掳夺世家田产财富的做法很是排斥。但刚才张巡的一番话却也深深触动了颜真卿。
他其实心里是认同的。世家门下没有户籍的佃客农丁无数,他比谁都清楚。而这些没有户籍的人,一旦被录了户籍,拥有了田产,给朝廷带来的税赋收入肯定是一个天文数字。
所以,尽管对孔晟的做法很排斥,但颜真卿出于公心和对大唐社稷强烈的忠诚情怀,却还是没有开口说半句反对的话。
皇帝征求意见到了他的头上,他不敢再继续沉默下去了。
颜真卿犹豫再三,轻轻道:“陛下,老臣以为,废除均田令,时机还不成熟,不可轻废。但均田令痼疾深重,也是事实。老臣思之再三,觉得不妨让孔郡王在江南试行,看看效果如何。若是当真一年后能给朝廷增收税赋,朝廷再从计较施行新政也不迟。”
皇帝实际上早有了主张,不过是让李泌等人给个说话的台阶罢了。
皇帝缓缓起身,淡然道:“朕觉得清臣所言甚是。可着孔晟在江南推行新政,看看效果如何再定。无论如何,孔晟此举一心为国,并无半点私心,而江南豪绅只为个人私利,蝇营狗苟,煽动民乱,不遗余力构陷当朝重臣,朕之肱骨。”
“朕很是痛心!”
“传诏江南,擢升孔晟为两道经略使、骠骑大将军,设立江南大都督府,总领江南山南两道兵马,赐双旌双节。”皇帝缓缓道:“命监察御史张晓为江南道观察使,辅佐孔晟推行土改新政。”
“尔等以为如何?”皇帝环视众人,淡淡道。
李泌和杜鸿渐旋即起身躬身拜了下去:“皇上英明!”
颜真卿犹豫了一下,也起身拜道:“臣等遵旨!”
其实对于孔晟,颜真卿因为老皇帝李隆基的事儿还是心存芥蒂。他们这些老臣一向坚持认为,皇帝之所以对老皇帝这么排斥甚至不惜将老皇帝驱逐去骊山别宫,与孔晟离不开关系——但这跟孔晟根本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完全是皇帝的自作主张。
不过,颜真卿终归还是清流名臣,他心里固然不喜孔晟,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还是顾全大局,不会过多掺杂个人好恶。这大概就是忠臣与佞臣的最大区别吧。
皇帝将目光投向了皇太子李豫。
李豫嘴角一抽,却还是不得不行礼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李豫心情之烦躁可想而知。这一次,他本来以为孔晟就是案板上的肉,结果还是让孔晟反败为胜,再次被皇帝擢升,权势更盛。而且,还赐予了双旌双节,这几乎是赋予了孔晟在江南最大限度的自主权——至少,拿下三品以下官员,都不需要再先行向朝廷汇报了。
皇帝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虽然孔晟的品阶已经位极人臣,很难再晋升,但品阶固然一样,可宣抚使和两道经略使却在头衔上实权上有巨大的区别,况且孔晟又被册封为骠骑大将军,这无疑是再次给了孔晟掌握兵权的空间。
皇帝之所以再次擢升孔晟——与李豫有着莫大的关系。现在几乎成了皇帝和东宫的斗气了,李豫越是试图扳倒孔晟,皇帝就越加敏感和反弹强烈,就越要给予孔晟更大的荣耀和权势。
李泌和杜鸿渐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悄然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复杂眼神。两人心里明镜儿一般,皇帝一则是要扶植一个现在和将来都能抗衡东宫李豫的实权派,避免东宫尾大不掉,而孔晟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二则实际上还有几分故意挑拨加剧东宫和孔晟之间矛盾冲突的深层次考虑。东宫越加目光投向孔晟,皇帝就认为自己的皇位就越加安全。
从政事堂离开,李泌亲自交代张晓,要求张晓立即出京昼夜兼程赶赴江南上任。李泌心里很清楚,前番礼部侍郎冯琦去江南宣旨,别看皇帝没有真正动孔晟,只是录夺了他总领两道的军政大权,但这却足以引起江南政治动荡。
江南世家豪门与孔晟之间形同水火,一旦孔晟失去了军政大权,他所推进的土改新政自然要半途而废,甚至会诱更不可预测的民乱。
当下朝廷正是多事之秋,河东有史思明的数十万叛军虎视眈眈,朝中有太子李豫和一干党羽蠢蠢欲动,西域诸国和回纥人也都显露出不甘蛰伏的迹象,总之目前的江南绝对不能乱。
张晓是张巡的兄长,在朝中的地位一直是不温不火,算是没有多少人关注的闲散官,张晓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皇帝亲自点将,被安排赴任江南,辅佐孔晟推行什么土改新政。
孔晟要干什么,张晓根本就是一头雾水。他只是听闻江南豪门纷纷赶来京城告御状,闹得满城风雨。
但国相亲自交代,又有皇命在身,张晓也不敢怠慢。离开宫里,与张巡一番长谈之后,张晓连夜回府收拾行囊,第二天一早,带着数名家仆纵马扬鞭离开长安不提。
宋宁之子宋彬从长安返回,礼部侍郎冯琦携带皇帝录夺孔晟总领江南山南两道军政大权的圣旨先行去了江宁,宋彬得到消息心花怒放,也在长安呆不下去,急急离开长安南下,迫不及待要回到江宁看孔晟倒台失势的热闹。
宋彬比冯琦晚走了两日。
午后时分,宋彬带着自己的两名随从悄然渡江,沿着官道直奔江宁。行至半路,眼看江宁高大的城池在望,见前面不远处有两个瘦弱单薄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在赶路,不禁多看了两眼。
这两人虽然一身男子装扮,但眉目如画、气质阴柔,宋彬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立即就猜出这是女扮男装。实际上,大唐民风开放,女子行走江湖也是寻常事,宋彬倒也没有太在意。
也是活该有事。过了江就是江南地界,江南长期安定繁盛,中原的战乱几乎没有太过波及。正因为如此,此刻时值夏末秋初,正是江宁城中公子哥儿呼朋唤友结伴出游的好时节。本来过去一段时间,因为孔晟强势推进土改和打压世家豪门的缘故,家家闭门不出,纨绔子弟们受了家长的严命,轻易也不敢出门,避免招惹是非。
但这两日,听闻皇上罢免了孔晟的军政大权,意味着孔晟亲手推动的土改和对于世家的打压行动彻底宣告终结,对于世家豪门来说,这两日简直就是过年一般。蛰伏了多时的权贵子弟一扫颓势,一窝蜂纷纷恢复了往昔寻花问柳狎妓郊游的浮华生活。
两个女扮男装的柔弱女子孤零零在官道上互相搀扶前行,看样子没有走过远路,姿态显得比较痛苦。而因为两女的伪装术实在是太低级,不要说宋彬一眼看穿了两人的身份,不少出城踏青就在官道旁露天席地开怀畅饮故作风雅的纨绔子也都看得出来。
宋彬眼见江宁郡守刘平山门下长史焦晃之子焦连带着三分醉意,晃荡着身子,一脸的暧昧,冲过去拦住了两名女子的去路。
焦连嘿嘿笑着挥舞着手臂:“两位从何而来要到何去?相见就是有缘,不如与我等坐下一起喝杯酒如何?”
个头稍矮的一个女子脸色一变,怒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赶紧让开,不要挡了我家公子的去路!”
“你家公子?哈哈哈!小娘皮,别装了,咱们谁看不出来?”焦连狂笑着:“你们说是不是?”
趺坐在后饮酒作乐的一群纨绔子纷纷哈哈大笑:“然。两位小娘子,来陪我等喝杯酒,解解乏,然后再上路也不迟!”
身材修长的女子知道自己两人露了行藏,索性也不再伪装,她一把扯下自己早就有些歪斜的玉冠,一头乌黑如云的长倾泻而下,这一下子,那张绝美高华的容颜就展现出来。焦连看得一呆,嘴角抽了抽,心说这小娘们真是太美了,这江宁地面上,何曾见过这种人间绝色?
女子面色冷漠,冷漠斥责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拦路调戏民女?可知我大唐律法无情?”
这女子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焦连撇了撇嘴,傲然道:“在这江宁地面上,我们哥几个就是王法。我说小姐,我等也没有恶意,不过是想请小姐过去一起喝杯酒,如何?”
女子怒不可遏:“放肆,让开!滚开!”
焦连本来就是一时心动路遇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借着酒意生出了几分调戏之意,也就是逗个乐子,并不是真的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但见这女子如此冷漠和声色俱厉,就不禁勾起焦大公子作为江宁官二代的骄矜之气来。
焦连呸了一声,挥挥手,焦家的两名家仆就冲了过去,就要动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