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飒放声大笑。
半晌后带着未尽的笑意跟她说:“眼下你的王爷自身都难保,恐怕他也没有再回北境带兵的机会了。”
耶律飒自认大局在握,直接跟顾凉透了底。
“你应该听说,耶律贺死在大雍人手里的事了吧?”
“是你干的。”
顾凉语气笃定。
耶律飒满眼欣赏的点头,“不愧是本王一早决定要带走的人,连耶律文玉的事都没满过你。”
“你让侍女嫁祸雍人杀了耶律文玉,又假装是雍人杀了耶律贺。你想要做子丹的汗王,拿大雍和子丹的和谈做跳板,未必太蠢。”
顾凉暗暗在身上摸索,一边用言语和耶律飒打太极。
耶律飒果然没什么戒备心,说道:“耶律文玉的事虽然被你毁了,但大哥的事你们雍人查不出真相。因为的确是你们那个总兵,李广海的人杀了他。这个李广海,早已在两年前就被我收买了。”
耶律飒笑眯眯的说:“雍帝查不出真相,而他以和谈为借口吞并子丹,其他几国都会戒备大雍,即便大雍兵强马壮,失了外交,又成了其他几国的眼中钉,你猜会不会出现几国联军,攻打大雍的情况。”
“……”
“你们的皇帝昏庸无能,根本没有胆量迎击联军。他只能想办法平息怒火,那就只能推人出来挡枪。这个人身份不能太低,否则无法服众。李广海是北境的总兵,他的直隶上峰镇北王,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顾凉咬紧牙关,耶律飒就想要逼雍帝杀了裴聿,裴聿一死,其他几国必定蜂拥而上,瓜分大雍。
耶律飒只要坐享其成。
顾凉偏过头,胸口愤怒起伏。
耶律飒看着她道:“裴聿肯定是要死的。你身为他的未婚妻,树敌颇多又无自保能力,战乱时肯定会沦为玩物。本王实在不忍看这么聪慧又合心意的女子,沦为军妓。为了你还自降身份,哄了叶琪那个蠢货几日,你应当谢谢本王。”
顾凉冷嗤一声。
耶律飒垂眸看向她摩挲手腕的指尖,轻笑道:
“别找了,你身上那个袖箭,还有能放出信号的响烟,本王都找出来妥善保存了。你若想要,回了子丹本王再还给你。”
顾凉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朝他看去,目光冷清。
“你带着我,离不开大雍。裴聿就是调查耶律贺之死抽不出身,也能下派命令看守大雍所有城防,别说是大雍,你现如今连嵬洲城都出不去。”
耶律飒这次没有跟她透露什么,定定看着顾凉的脸,眼神带着疯狂的痴迷和觊觎,信誓旦旦勾了勾唇。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顾凉倚靠在角落,似乎是气急到了极点,合着眼不想理会耶律飒。
耶律飒目光炽热在她身上扫视,足足看了她半个多时辰。
顾凉强忍着反胃,一直撑到那抹视线消失,才悄悄睁开眼睛。
耶律飒靠在车壁上正闭目养神。
顾凉悄无声息摸上束发的簪子,拔下一看,原来的尖头果然被磨平了。
身侧传来耶律飒的低笑,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在嘲笑她的天真。
顾凉佯装愤怒,捏着簪子靠了回去。
又过了一阵子,才摸上腰间挂着的袋子,里面的青豆沉甸甸的,未被耶律飒拿去。
“离歇脚的地方还有一段路,你若是饿了,先吃你带着的豆子垫垫肚子好了。”
耶律飒微睁着眼睛,靠在车壁那边玩味的盯着她的动作。
顾凉扯开系带,慢吞吞吃了起来。
余光偶尔看一眼耶律飒,直到他合眼,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青豆从吹开的门帘缝扔了出去。
她早早观察过,马车行驶的路旁是一片草地,青豆个头不大,滚落草地无声无息。
一连扔了好几个,车夫有意识的瞥了眼,什么都没看到,便再没在意。
顾凉心口狂跳。
这是她眼下能给皇叔留的唯一一个线索,希望皇叔能发现。
……
夜色已深,晌午过后阴了天,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好在天黑前停了下来。
眼看快到子时,自从顾凉失踪的消息传来,裴聿亲自率兵在嵬洲城搜寻,一刻都不曾停歇。
可是一个好消息都没传来。
一名将士骑马奔来,勒马后立即说道:“报!平化街没有异国人出入。”
这是嵬洲城通往水路的最后一条街道。
戌十一咬着牙,一拳砸在虚空中,眼底不仅有焦急,还有无力之色。
“该死!这群蛮夷到底到哪里去了!!”
将士也是心急如焚,忍不住道:“十一统领,所有通往水路的街道、乡道、甚至是山路,我们的人都没发现子丹人的身影,会不会消息有误?这群人根本不走水路?”
说完,他又咬了一下牙,自己否认了,“不对,按理来说通往水路的山道很多,更容易甩开追兵。若是子丹人掳了郡主潜逃,肯定会优先走水路。而且我们守陆路的兄弟也没有发现这帮人。”
戌十一脸色沉重,打断了他,“不,你说的有点道理。继续让人核查,不能有一刻松懈!”
他勒了缰绳,调转马头,“我去找王爷。”
裴聿手下人沟通有一种特定的暗号,旁人听起来像鸟叫。
戌十一很快找到裴聿的队伍。
这是山中一条陆路,夜色深了,火把的光亮照亮了森林,但能见度还是很低。
申九等人看的眼睛酸涩,忍不住流眼泪。
但转眼去看王爷,即便眼睛红的好像要滴血,他仍然毫无察觉,四处查看,薄唇绷成了一条直线,整个人像待发的利刃。
只是面上有些许冒头的青渣,整个人看着稍显憔悴。
马蹄声传来,裴聿专注搜寻目不转睛。
申九移开视线一看,是戌十一,瞬间想起水路还剩一条道没查。
“王爷!十一来了!”
裴聿猛的抬头。
戌十一不待马停下,便翻身下来,跪倒在疾掠上前的裴聿跟前。
裴聿意识到什么,顿住了脚步。
戌十一垂着头,声嘶音哑:“王爷恕罪。平化街,没找到耶律飒的队伍。”
裴聿两颊颤了颤,喉管涌上来一股咸腥,被他面无表情的咽了回去。
切齿道:“继续找。”
他缓了一息,问:“邺京那几个子丹人呢?”
“按王爷的吩咐,按兵不动,已经放走了。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只要这四人和耶律飒会合,便会立即救出郡主。”
裴聿陷入沉思,脑中抽丝剥茧片刻,转身离开。
蓦地,他感觉好像踩到了什么,停顿两秒后,移开皂靴。
被踩烂的草地里,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青豆裂成几半,好巧不巧的躲避了草叶遮掩,暴露了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