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敛着的眸间神色十分难堪。
祁沅义愤填膺，根本不知道眼前的恩人，就是那个夺走她兄长解元之位的，罪魁祸首的亲姐姐。
裴聿攥住顾凉膝上微微发抖的手，强势破开她紧攥的拳，将她颤抖的手握在掌心。
看着祁沅和祁老太说道：
“本王先安排你们住下，你们不必担心，祁谨言会平安无事，该是他的两元之位也都会还给他。”
祁沅和祁老太都愣住了，一直到戌十一进来领他们离开，二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顾凉长吁了一口气，神情很是疲惫。
那天送顾知进去了贡院回来，她辗转反侧，脑海中总是回想起那日，在贡院前匆匆一瞥的那个举子。
她那时便觉得眼熟极了。
一直到会试后，顾凉才蓦地想起那个举子是谁！
那是前世会试舞弊大案中，惨遭太子党毒手，险些被迫顶罪，后被裴荀救下，帮裴荀铲除太子的未来相爷！
顾凉还记得此人颇有大才，因为在落难时被用刑，瘸了一条腿。
性子阴翳，听闻他只有一个痴傻的妹妹，想来前世没有遇见顾凉，祁沅和祁老太的经历与现在截然不同了。
正想着，耳畔侵上来一人，沙哑磁性的声线带着强势呼喊她的名字。
“顾凉。”
她陡然回过神，下意识紧了紧掌心，她的手还被裴聿握着。
“皇叔……”
“你不必对那对母女有愧。祁谨言的解元不是你帮顾知进抢的，你也并不知情。”
裴聿沉肃地望着她，语气平静地梳理着顾凉心里紊乱的思绪。
“她们怨恨顾知进很正常，但应对你抱有感恩。那日普陀寺没有你，那个老太活不到现在。”
顾凉望着裴聿看了许久，心下暗说，裴聿也是一样的。
若没有裴聿查清了舞弊一案，前世祁谨言就会变成瘸子，若她猜得不错，祁沅变傻也一定跟此事有关。
她们都不欠这一家子，真正亏欠的是太子，那几个徇私舞弊的考官，还有皇座上那位。
顾凉软了身子，乖巧地点头。
“皇叔说得对。皇叔既知道祁谨言，如今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太子要找人帮世族子弟背下罪名，最好的选择就是出身寒门，无依靠的举子。祁谨言当初乡试解元之位被抢，还能老实地听安排，认下这个苦果，如此好拿捏的人是最好的选择。”
裴聿缓缓解释道：
“人已经被刑部带走了，刑部尚书不是太子的人，如今除了后厨口中的供词，没有证据证明祁谨言舞弊。暂时不会用刑。”
顾凉一怔，前世祁谨言定也是咬死不承认，才会被打断一条腿。
可刑部尚书不是太子的人，祁谨言身为举子，证据不明之前不应用刑，那刑部尚书擅自行刑，幕后定有推手……
顾凉直起腰杆，“皇叔，刑部尚书是裴荀的人，裴荀若是猜到了太子卖官，会不会暗示刑部尚书动刑，以此加深祁谨言对太子的怨恨，再趁机拉拢。”
她以试探之姿，慢慢给裴聿透露内情：
“祁谨言既然如皇叔所言，已连中两元，那必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皇叔若能早裴荀之前将他救下，兴许就在朝堂上多了个助力。”
“祁谨言寒门出身，是攻击朝中世族蛀虫最好的刀。”
裴聿默不作声的看着顾凉，眼底带了一丝笑意，对她向自己透露，刑部尚书是裴荀之人的行为，很是受用。
虽然他已经知道了。
裴荀暗中递话给刑部尚书，让他对祁谨言动刑的事，也都在裴聿的监视之下。
他手握北镇抚司，探子遍布邺京。
顾凉不知道的是，祁谨言已经被上刑了，但也只受了一些皮外伤。
裴聿按兵不动，无非是因为，雪中送炭才是让人记住恩情的最好时机。
他不是大善人，救祁谨言的目的和裴荀是一样的。
不知道顾凉可会觉得他这种行为过于冷血。
裴聿眼底神色凉薄，喉结滑动了一下，缓声说道：
“祁谨言那边我会救下。你不必担心。”
顾凉又道：“他妹妹和母亲那里，皇叔可以叫人多关照一下……”
前世的祁相爷最疼爱那个痴傻的妹妹。
顾凉眼睫敛着，眼珠转了转。
捻了捻指尖，心中暗想，要不要暗示裴聿，先等祁谨言受了点刑再去救。
她印象中前世的祁谨言对裴荀并不是很忠诚，此人桀骜难驯，一昧地讨好反而容易养大野心。
顾凉摸了摸耳根。
她这样是不是坏了点，也罢，总之祁沅和祁老太在皇叔手里，祁谨言也不敢不听话。
……
几日后，锦衣卫光顾刑部，从刑部大牢抬出了几个浑身血淋淋的举子。
邺京大动，百姓骂声一片，都说刑部严刑逼供，手中毫无证据就对寒门举子用刑。
事情闹到了皇帝跟前。
刑部尚书连声喊冤：“陛下，这有后厨之人的供词，说了这几个举子便是求他帮忙作弊之人。下官自然要一个个地审，怎么能说是毫无证据呢！”
“一堆捕风捉影的伪证罢了！”许首辅面孔紧绷，“刑部尚书，你可确定了那后厨说的就一定是真话？”
“那当然……”
“一群地方赶来的举子，如何在短短十日之内，与贡院后厨搭上！而且只稍浅浅调查，就会知道那几个举子根本拿不出贿赂这厨子的银钱！那姓祁的举子，家里人前不久才被从客栈赶出来！哪里来的银子？”
刑部尚书振振有词，“姓祁的举子来自江南府，那厨子籍贯正好也是江南！”
许首辅抱拳对皇帝道：“陛下，刑部断案不讲实证全靠推测。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目光冷冷落在太子头顶上，手搁在御案上气得不停发抖。
这蠢货竟然胆子大到让刑部严行逼供？！
皇帝喘了一口气，道：“此事还无定论，先处置刑部尚书为时过早，待有了结果，朕再……”
“陛下！”
江公公领着裴聿从殿外走了进来。
“镇北王到了。”
“参见皇上。”
“……十四弟，你来得正好。”皇帝脸色阴沉。
若不是裴聿带着锦衣卫冲进刑部，对举子用刑一事断不可能被发现。
“朕还想问你，你擅自带着锦衣卫闯刑部，未曾请示朕，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