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把何满福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一双眼睛灯泡一样在人群里来回的踅摸,说话这声听着有点陌生,口音也不像屯子里的人,一定又是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知青崽子们。
妈的,哪里都有这帮小兔崽子的事。
他打的就是这个盘算,等把自行车票糊弄到手,回头就给何小丫琢磨个婆家,到时候学校不用上了,还能再弄点嫁妆。
就算大队知道又能咋地?他老着一张脸就不信刘永贵还能把他给弄进去蹲笆篱子(监1狱)?还是敢去把死丫头再从婆家接回刘家大队来?
可要是白纸黑字写上,那就不一样了,杨白劳签了卖身契——人家想咋地就咋地。
那边刘永贵简单又说两句就宣布散会,让各小队队长负责给大伙安排活计,何家能做主的则跟他去大队部签字画押。
今天的活计比较轻省,女社员没有什么特别要求的都去场院摔花生。
去场院的路上,张红梅拿手指头戳顾胜昔:“你说你个促狭鬼,胆子可真够大的,万一要是让老何家知道是你多嘴多舌,以后找你小脚可怎么办啊?”
没错,提醒大队长让何金库签字画押落实到纸上的人正是顾胜昔。
她前世可看了不少年代文的小说,里面甚至有的都公开断亲了,可是那又怎样?架不住一方不要脸,到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乡亲们态度立刻就会给你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在这个年代,人们都讲究以和为贵,大局为重,父母在不分家,一旦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当时有不得已的理由被大家所接受,过后还是很容易遭人非议。
而这个时候男女拉个手都可能被算耍流氓,自由恋爱的个例比后世出柜的都少,成家基本都靠三姑六婆给介绍,一个人的口碑风评就至关重要了。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容易被言论拿捏得死去活来的原因。
“那么多人他知道是谁说的啊,再说我当时特意用了南方那边的口音,嗓子也憋粗了些,你就说我要不是趴在你肩膀上说的,是不是你也猜不到是我?”
张红梅“嗯”了一声之后声音有点闷闷的:“你要是早来一年就好了。”
顾胜昔没听太懂,回头问她:“你说什么?”
“没事,一会你挨着我啊!”
场院上已经忙活得热火朝天,前段时间拔回来的花生被捆成一捆码放得整整齐齐像是一堵堵墙。
两个人一跺花生,谁先摔完谁收工。
当然如果想要多赚点工分也可以要求加活。
花生经过一段时间的晾晒已经十分干爽,抓过一捆来在准备好的粗木杆子上摔几下果实就会掉下来。
活计不累就是会弄得人灰头土脸,社员们人人都用头巾把脑袋包起来,条件比较好的会用纱巾连同脸整个都包上,防止迷眼睛。
顾胜昔跟张红梅带着手套找一根适合两个人用的木头杆子就开始啪啪的摔起来。
场院上到处都是人们闲谈唠嗑的声音。
谁家的鸡昨天让黄鼠狼叼走了,谁家的败家娃昨天偷了荤油拌饭吃,谁家姑娘要相人家了,谁家的爷们昨天让媳妇给挠了个满脸花……
张红梅和顾胜昔听得津津有味,自打发现张嘴说话容易进土之后两个人就开始沉默是金。
听周围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老大娘唠闲嗑贼带劲,就是可惜不能弄点瓜子茶水,吃着喝着唠着,人生一大幸事啊!
顾胜昔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能融入这个世界,而自己的上一辈子,似乎每天睁开眼,唯一的事情就是找出答案,报仇雪恨,爸爸妈妈离开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了幸福快乐,总像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孤魂,找不到归属感。
而到了这里,尽管每天都活得很累,但是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顾胜昔都觉得每天都有事情可做,都充满了干劲,而且每次达到自己预定的小目标之后她都特别满足。
哪怕是劳累一天之后钻进别墅里洗个澡,都觉得幸福感满满。
是不是人都在骨子里有种奴性?唾手可得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到了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可以偷偷的洗个澡喝杯牛奶,都觉得是人间至高无上的享受?八壹中文網
好像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顾胜昔才知道自己原来喜欢这种生活。
两个人一捆捆摔着花生,手法越来越娴熟,看着果实和干燥的泥土哗啦啦被摔下来,渐渐堆成一个小山包,似乎也蛮有成就感。
秋风飒飒,周围的婶子大嫂们话题开始逐渐跑偏,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爽朗而只可意会的笑声,张红梅开始逐渐不自在起来。
这种话题在全都是大娘婶子的时候总是难免,偏偏她们这些小知青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假装听不懂或者听不见。
“你准备好冬被和冬衣了吗?再有一个月左右就彻底猫冬了,东北的冬天干巴巴的冷,靠你这小体格是肯定扛不过去的。”
虽然张嘴说话容易吃一嘴土,不过张红梅还是勇敢的开口了,不然的话太尴尬了。
“我就是没有棉鞋,其他应该差不多都能弄到。”
“我会织毛衣毛裤,你要是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也可以帮你织。”
顾胜昔的确不会,事实上她那个世界敢说会织毛衣毛裤的还真没几个。
因为经常满世界跑,所以顾胜昔的衣服从零上二十度的夏威夷女郎到零下四十度的爱斯基摩人都可以扮演。
只是可以明面上穿出来的的确不多,她准备过两天去一趟县城,弄两件涤卡面料的衣服裤子露面穿,至于里面穿羊绒羊毛还是羽绒的衣服,谁还能把她给扒了参观参观?
再说,冬天外面那么冷,小隔间门一关,回去别墅吃火锅睡大觉它不香?
只要不被揭穿,她也没必要非难为自己一比一还原这个年代人的穿着打扮,在不暴露秘密的前提下,自己舒服才最重要。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顾胜昔抬眼望去,何小丫正微笑着站在她旁边。
“谢谢你。”她声音很小却态度坚定的对顾胜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