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战看着夏涓涓，良久都没有动静，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夏涓涓心里禁不住有些担心，下意识地想去拉他的手。
他一定用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自己被亲生父母寄养在厉家，明明说要来接他，却十几二十多年都未曾露面的事情。
然而这种事，哪怕接受了，心里也不可能不受伤。
天底下，哪有愿意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呢？
“厉战，沈大娘她们也有苦衷，你听我说……”
厉战却在她碰到自己之前，躲了一下，接着，他唇角才勉强弯了一下，露出一个有些无所适从的笑，打断她，轻声道：“涓涓，我……我先进躺山，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也不等夏涓涓同意，便头也不回地背着竹篓出了大门。
夏涓涓想喊，却最终没有开口。
厉战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但这么大一件事，总要给他些时间来消化消化。
林玉茹下好汤圆，见厉战还没吃就出去了，也是纳闷，出来问道：“涓儿，厉战要去哪儿？这汤圆刚煮好，还有早饭，都还没吃呢。”
夏涓涓笑道：“妈，没事。咱们先吃吧。他说上山去打猎。早上山上的野物还晕乎乎的，好抓。”
沈晚雪是厉战亲妈的事情，夏涓涓没有告诉林玉茹。
倒不是不信任林玉茹，只不过，沈晚雪现在的处境，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玉茹听了，也只好作罢，笑道：“这可便宜这几个小崽子了。你不是怕他们牙吃坏了，不让他们多吃甜的吗？这昨晚刚吃完，今天一大早又能吃了。”
小文小武和贝贝听见，眼睛都亮了，立刻兴冲冲地跑过来，问道：“外婆，今天早上也有汤圆吃？”
焱焱晔晔曜曜一看哥哥姐姐都跑过去了，也都迈开小短腿笨拙地跑过去，奶声奶气地仰着头说道：“吃圆圆！吃圆圆！”
把夏涓涓和林玉茹都给逗笑了。
夏涓涓笑道：“好。不过，小文小武和贝贝一人吃三个，焱焱晔晔曜曜一人只能吃一个。”
小武很失望：“啊？才能吃三个啊？”
贝贝则是像个小大人似的夸张地叹了口气。
夏涓涓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小小年纪就开始叹气了？糖吃多了牙齿要被虫吃掉的！”
贝贝一听，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瞪着夏涓涓：“我不要让虫子吃我的牙！”
夏涓涓眨了眨眼，笑道：“所以才能吃三个，吃多了虫子就要吃牙齿了！还有，每天早上晚上都要好好刷牙。”
贝贝一听，赶紧大力地点头。
小文大一些，而且已经开始换牙了，学校老师也讲过，当然知道夏涓涓说的是吓唬人的，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头。
这年头，没点文化当小孩子，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他可不敢说出实情。
夏涓涓吓唬完几个小家伙，就又回头跟林玉茹说道：“妈，等吃了早饭，咱们再弄些馅儿包饺子吧。家里前两天买的猪肉还有一点。对了，还有那几个猪蹄，也跟黄豆炖上，等厉战回来，立刻就能吃。”
林玉茹听了，便答应道：“行。等吃了早饭就弄。”
早饭也是寻常的，红薯小米粥，红薯面白面的杂面馒头，一碟萝卜酱菜，一碟辣白菜，煮了几个鸡蛋，腊肉切了些，和冬笋片爆炒一下。
还给三胞胎蒸了蛋羹，里面还是混了鱼肉泥和菠菜碎进去，小米粥里的红薯摁碎了，还有煮鸡蛋弄碎，他们也可以吃。
另外，就是芝麻馅的糯米汤圆。小孩子都喜欢吃甜的，六个小崽子看着白白胖胖的汤圆，简直望眼欲穿。
吃过了早饭，小文小武和贝贝还是带着三胞胎出去跟村里的小孩子们去玩儿了。夏涓涓和林玉茹就开始张罗着剁饺子馅和炖猪蹄。
现在还是正月，新鲜的猪肉和猪蹄都放到外面挂着，几天也不坏的。
先是把猪蹄取下来，煤炉子搬到外面来放些木柴进去，然后用火把猪蹄上残留的毛烧掉，再用清水洗一下，就放入锅中，加各种调料等炖煮。
炖一会儿之后，捞出在砂锅里，从灶台转到煤炉子上，再放入洗好的黄豆继续小火慢炖，就时不时地看看水有没有被烧干，别的也不用太关注了。
饺子馅是猪肉萝卜馅儿的，两人忙了大半个上午，就包好了够一家人吃的饺子馅。
夏涓涓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厉战，不过也不好用空间瞬移到山上去看看，否则被厉战发现了就没法解释了，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厉战才从山上下来，路过村头的河边，远远地就看到沈晚雪正在拿着扁担击打河面凿冰，要给牛.棚里的牛挑水喝。
厉战迟疑了一瞬，但立刻就快步过去，从沈晚雪的手里把扁担给拿了过来。
沈晚雪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去看是谁。
一看是厉战，她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就怔怔地看着他，嘴唇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厉战看了他一眼，才轻声说道：“……我来吧。”
若是以往，厉战会毫无迟疑地喊出沈大娘这个称呼，但现在……知道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之后，他无论如何叫不出口来了。
沈晚雪这才反应过来，眼泪霎时夺眶而出，但她怕厉战还不知道自己是他妈妈的事情，也不敢太表露出来，就赶紧擦了擦眼泪，抬手要去夺厉战手里的扁担，颤声说道：“还是我……我自己来吧。你快回去……”
无论厉战知不知道，她怕厉战帮她的事情被村里人看到，对厉战的影响不好。
厉战却加重语气坚持道：“我来！”
沈晚雪只好有些无措地退到一旁。
厉战几下就将冰面凿开，把两个桶放进河里盛了水，然后就挑着水朝着牛。棚走去。
沈晚雪只好有些无措地跟着。
厉战来回跑了两三趟，把两个水槽都给盛满了，够用两三天了，才回去。
自始至终也没有和沈晚雪多说别的话。
其他人见了，心里其实也都有些纳闷。
毕竟，村里人虽说并没有怎样苛责欺负他们，但基本上也都不会跟他们走得太近。
帮着挑水这种体力活，都是他们自己干的。
厉战心好，遇到了，帮着挑一桶，是有的。但直接帮着把两个大水槽都挑满了，就还挺稀奇的。
杨秋石虽然也不知道沈晚雪是厉战的母亲的事情，但考虑到他们和夏涓涓的关系，厉战能这么帮忙，也正常，就对其他人说道：“人家厉战是当兵的，热心肠帮忙，不是很正常的吗？都散了吧。”
其他有心眼小的，就是以前丢草料的时候，不肯对钱，后来被其他人孤立的老李，就阴阳怪气地道：
“热心肠？咋我当班挑水的时候就没遇到热心肠的呢？还有，那个厉战的媳妇，好像也对你和沈家妹子特别照顾吧？有啥好吃的都给你们送过来。我说，你们和他们家，该不会有啥特殊的关系吧？”
杨秋石一听就火了：
“李富进，你也是个识字的，心眼咋这么小？人家是单单照顾我们了吗？人家时不时地送过来的精粮肉蛋，你们是没吃到还是怎么着？现在在这儿说风凉话呢？！咋地？你想干啥？”
老张以前丢草料的事，也是受过杨秋石和沈晚雪，还有夏涓涓的恩的，就也说道：
“就是！这事儿咱们大家伙可都受了惠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没点逼数吗？老李头，你要再敢阴阳怪气的，那以后，你自己有些骨气，别吃人家送来的粮食肉蛋！”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一起谴责老李头。
毕竟，这两年来，他们是真的跟着沾了不少光。虽说不向杨秋石和沈晚雪似的得到那么多照顾，但白面大米和鸡蛋，甚至猪肉鸡鸭野味啥的，也真是分到了不少。
对比其他地方跟他们相同处境的人的日子，真是好过多了！
比他们在城里的亲人给的接济都多了。
他们要再没良心，还要背后阴阳怪气地编排人家夏涓涓和厉战两口子，那真是猪狗不如了！
老李头被群起而攻之，也有些心虚，他还不是嫉妒杨秋石和沈晚雪吗？
同样是受惠，凭啥他们俩得到的照顾就比他们其他人多呢？
“我……我不就是随便说说吗？以后我再不提了还不行吗？”
老李头服软道。
沈晚雪是顾不得这些的，她等厉战走了，就回到自己屋里，怔然地坐着发呆。
那孩子……究竟是知道了？还是还不知道？
为啥一句话都不跟她多说？心里……一定还是怨着她的吧？
虽然很想立刻去夏涓涓那里问问，但这大白天的，厉战刚刚就是帮着多挑了几桶水，就有人觉得奇怪了，她不能太冲动了，到时候要是害了厉战，就不好了。
杨秋石见她神情有异，也过来问了问，沈晚雪赶紧勉强笑了笑，道：“不碍事。就是……吹了风，有些头痛，躺一会儿就好了。”
厉战帮着挑完了水，才有些恍神地回来。
夏涓涓稍稍松了一口气，一看他背的背篓里，除了一只小兔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以厉战的身手和野外生存经验，就打了一只小野兔，可太少了些，估计还是心情烦躁，心不在焉才会这样的。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就笑道：“你回来的正好。猪蹄也炖好了，我去给你盛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