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家议事厅,前面正热闹的举办着婚礼。
作为新郎的父亲,此刻却拉着几号人来到这。
何皎皎接过侍从的茶,悠闲自在的抿着,如果不出意外,这场议事没有个一两个小时结束不了。
林玄义成婚,温家掌门亲自来也还勉强说得过去,但她那大姨却委实奇怪。
林掌门作为东道主,先介绍了一番,“这位是何家现任掌门温萧意。”
何皎皎也诧异了下,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微微点头。
紧接着,林掌门像个npc一样依次介绍场上人,然后发布了任务,“此次相聚是为商议解决裴家之事,众所周知,裴令几番残杀活人,意图凌驾于玄门和执法部之上,掌控所有活人。”
温家掌门的脑袋转的最快,“可是何掌门有良策?”
何皎皎侧了侧耳朵,毕竟是她目前给予厚望的人。
“这修炼鬼王的术法原始于何家,用于君王抵抗外敌。”
何萧意的手指在空中结印,画面一变,众人四周变成一处地下祭坛,四周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空飞腾的厉鬼幽光在闪耀。
一缕火光出现在何萧意掌中,她的眼神坚毅,声音也颇有底气,“饲养鬼王之人虽有万夫莫敌的能力,但并非毫无应对之法。”
“我何家有一碎魂术,又名不死术;名虽不死却与鬼王之能千差万别,不过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就算魂魄碎成千万块,亦可复原。”
她将目光看向不远处,无数泛着幽幽火光的厉鬼们像某处扑去,它们发出的声音竟像极了猛兽撕咬之声。
一道金光闪过,厉鬼们被驱赶开。
他们看清了祭坛之上的“人”,那人衣衫所剩无几,血肉模糊的摊死着。
凌乱未修剪的黑发混着鲜血散在的地上,那双露出森森白骨的手用力的握紧,求生意志十分顽强。
“碎魂术不同于鬼王修炼,条件并不苛刻,只要灵魂强悍些的活人都可。”
何萧意指向祭坛之上的人,说道:“此法需要修炼的活人至于特定法阵之中,受厉鬼攻击啃噬一百八十四日,让魂魄拥有远超于常人的恢复力。”
何皎皎走向祭坛之中,蹲下身想要把人翻过来,当手指穿过那人的身体,才意识到只是幻术。
“之后通过外力将魂魄击碎,也就是杀死他,同时让他魂飞魄散。”
脚边的人抬起手来,似乎想要碰触什么,意外与她的手指相交,她听见那人嘶哑破败的声音,“……我会活着。”
那声音难听极了,像是个年过近百的老人。
“魂魄碎裂之后,会在一个时辰后逐步融合,此时需进入养魂法器中滋养数月。”
何萧意说:“魂魄养好之后将鬼力压制到最低,再与厉鬼搏斗,互相吞噬,以此炼魂。”
“何掌门,这和对付裴玉有什么关联吗?”执法部的人忍不住提问,他实在是云里雾里,听不明白。
“莫急。”何萧意笑吟吟的说:“此术虽复杂但成功率极强,诸位可知因何罕有人炼?”
“因为需要饲主布阵护法、还需要无数强大厉鬼做陪练。”何皎皎认真分析道:“有如此本事的饲主会去养鬼王,不成也能是个鬼将,带来的福运利益亦不少。”
“这是其一。”何萧意笑起来的时候还真和她母上长的像,她说:“由碎魂术修炼出来的厉鬼极易反噬饲主,与饲主羁绊越低则反噬程度越高。”
何萧意将目光转到身边三人身上,笑道:“而何家刚好养了这么一只,他的宿主是裴玉。”
她的声音很轻,但如同一道惊雷落在众人脑中。
“这可太好了!”
“下月十七子时七刻是全年阴气最盛的时候是最佳时机。”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唯有何皎皎,她依旧蹲在那里,盯着祭坛上的人,“他是谁?”
何萧意的表情滞了下,说:“修行炼魂术的人。”
“我知道。”何皎皎盯着他,虽然看不到脸,但她依旧觉得熟悉万分,“他叫什么名字?”
何萧意迟疑:“这……”
眼看何萧意面有难色,林掌门出言缓和,“何姑娘不必执着于此,左右下月这人便会出现。”
何皎皎一点头,“也行。”
她希望自己猜中了,但又希望自己没有猜中。
“掌门!出事了!!”
属于幻境之外的声音传了进来,何萧意当即收回幻术,离得最近的温掌门开了门。
那弟子慌张跑进来,急忙传递信息:“掌门!裴玉来了!!”
林掌门脸色一变,立马做出决定,“三位赶紧从后门走!我和何姑娘留下拖住人。”
都知道事情的急迫性,也就没有拖拖拉拉,三人当即从后门离开了议事厅。
何皎皎倒是不怕裴玉,毕竟再怎么着他也不可能和自己打起来。
只是林掌门,何皎皎叮嘱了句:“到时候少说话,我来。”
林掌门点了点头。
血腥味比裴玉来得早,何皎皎在心里盘算,今天三大门派来了不少人,他总不至于当众烂杀,但这血腥味是?
裴玉走了进来,将手上的东西往厅内一丢,长剑指着林掌门,冷笑道:“你们喜欢送死,我也乐意奉陪!”
两颗头颅咕噜咕噜的滚到她面前,这两孩子刚才还满脸幸福喜悦的和她说话,昨天孟柔柔还和她说,等结婚后要去海岛度蜜月来着。
谁能想到会被这个疯子斩杀。
忍住,忍住,现在不能乱,保住林掌门更为重要。
那柄还带着温血的剑劈向了林掌门,藤蔓束缚住了那剑刃,何皎皎把他往后推了几步,质问道:“你在发什么疯?”
裴玉看向她,收了些杀气,“他们唆使你杀我,我自然得给点反应。”
“我能杀的了你吗?你太高估微微了。”何皎皎先发制人,骂道:“他们不过是希望我能约束你一二,但我怎么可能约束的了一个疯子?”
“皎皎,我可没有蠢到这个地步。”他将目光转向林道长,左手运起法力。
“裴玉。”藤刃刺在他眉间,何皎皎满目恨色的看着他,“你如果想让裴家一夜覆灭,就尽管动手。”
裴玉转头,“你在威胁我。”
“是。”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那眼里的恨色真切万分,他终究退后了一步。
*
在参加这场婚礼前,她没想过会闹成这样。
孟柔柔会因此丧命。
普通人早就跑走了,剩下的都是玄门弟子,孟柔柔的母亲抱着她的尸体痛哭。
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她用力搂着那具尸体,撕心裂肺哭,“柔柔啊,妈妈不能没有你,柔柔你和妈妈说说话啊……柔柔……”
何皎皎把抱着的两个头颅放在尸体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因她而死。
林玄义的家人站在一旁抹眼泪,虽然并未嚎啕大哭,但那眼中的痛色并未消减分毫。
平白失去亲人的人在此痛哭流涕,而罪魁祸首却大摇大摆的离去。
这是什么世道?
这就是他要的所谓公平公正,全新的世界?和地狱也没什么区别。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裴玉单方面装无事发生。
他依旧和从前一样,陪着她喝喝茶,给她带喜欢食物,也时常絮叨着从前往事。
她不会给予任何反应。
“皎皎,我记得这个时候,早梅已经开花了。”裴玉给她的空杯里倒上热茶,也不顾她喝不喝,自顾自的说:“你喜欢折上几只,插在我的花瓶里。”
“你时常担心我受寒,虽然我是个修士,但你总忘记这事。”
裴玉笑盈盈的说,“有次你不知道从谁那里抢了个手炉给我,被我责骂了后就蹲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我,可无论怎么说,也不愿把东西送回去。”
说来好笑,她成为厉鬼后不懂好恶,成日做些打家劫舍的事。
是裴玉不厌其烦的告诉她,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善恶。
他教会她怎么提防人心,让她明白什么是底线和行事准则。
可是就是这个她眼里最温柔正义的人,最后变成了天底下最可怕的恶徒。
“我气了好几日,你才同我说,害怕我冻死在冬天,因为听说山下有人冻死了。”
何皎皎依旧不说话。
“山上第四年,你学会了做饭,我至今也搞不明白你一个厉鬼是怎么学会做饭的。”
怎么学会的?自然是日日午时蹲在人灶台前学会的。
那时她还瞎着眼,满心满眼要学会做饭,因为活人们说,做饭好吃的姑娘最招人喜欢。
“虽然称不上美味,但第一次已经很好了,我想你大约就是有做饭的天赋。”
他哪会知道,他吃的第一次,是她做的第几十次;她附身活人,一次一次的修改着味道,期待他的夸奖,就像一只摇着尾巴的蠢狗。
"皎皎,你是第一个费心为我学做饭的人。"
回看山上的那几年,她恨不得掐死自己,掐死那个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想着讨好他的自己。
“别说是你了,换做我也会爱上自己。”
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建立在她付出了整整八年的基础上。
他只是施舍般的,回报了她当初给他的千百分之一。
这是何皎皎一个月和他来说的第一句话,裴玉欣喜不已,将要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我想明天回山上住几天。”
“我陪你去。”裴玉不假思索。
何皎皎看也没看他一眼,“随你。”
在身份揭露之时,防范着她报复的他,尚会处处小心,对她一言一行皆揣摩再三。
而今不过四五月,不过是见她和颜悦色了几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总以为她的愤怒和怨恨是可以被抚平的,他总以为她会因为他的那些"付出"而和他重修于好。
他善于操控人心,却不永远不会明白,伤口会结痂愈合,但却不会忘记当时的痛。
你看,就算再聪明的人,也会被他曾嗤之以鼻的感情而丢失掉了警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