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知道的!”陆相安坐直了身子,她盯着萧权景的面色,发现他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她就更诧异了。
所以他这是早早的就知道了,而且还自我消化掉了?
“蛮早的吧。”萧权景说着,作思考状,尔后道,“哦对,是你送天涯海角给左季都的时候。”
陆相安想起了那次,她的确是和两头隼有过一些交流,没想到,萧权景竟然这么敏锐,一点细节就看出来了!
萧权景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他轻笑着道,“当时只是怀疑,后来接触下来,才确定了。我的安安就是这样的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
陆相安的心头微动,她的情绪顿时上涌,那什么破体质又有些忍不住了……
她道,“你没有惊讶吗?没有觉得我是不好的人吗?”
萧权景闻言,凝视她片刻,面色微微冷下来。就在陆相安紧张万分的时候,他突然将她揽进怀中,低头在她耳边轻喃,“告诉我,是谁胡说八道了什么?”
是谁胡说八道了什么……
陆相安的心都跟着颤抖了,她回抱住萧权景,小脑袋埋在他的脖间,声音有些沙哑,道,“没有谁,没有谁知晓,阿景,只有你……我只告诉你。”
只有你能叫我托付整个身心。
情绪起伏太大,体质作祟,陆相安的眼泪没收住,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就洒在萧权景的脖颈。
他感受到了,微微僵硬了一下,尔后把陆相安抱的更紧了,柔声道,“好了安安,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
扬棣县。
银澜眨巴眨巴眼,他瞧着眼前那白发老人定定盯着他的眼神,有些愣怔和疑惑,然后,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元老,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那元老回过神来,摇头笑了笑,道,“无事,只是瞧着银将军,颇有些眼熟罢了。”
“是吗?”银澜笑了笑,没怎么在意。
但他不知道,在他离去后,那元老盯了他良久,直到屠烈走到他身旁,瞧着他有些失神的眼神,问道,“义父,他有什么问题吗?”
元老摇摇头,他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有些发烫,身体也很不是滋味,他也愈发明白自己患的可能不是瘟疫,或许……比瘟疫更加厉害。
突然,他喉咙一紧。
“义父!”屠烈察觉到他的异常,刚要蹲下来查看,就被人一把推开了。元老俯着身子,吐了个天昏地暗。血水、内脏脱落的碎片连着那秽物一并被吐出来了。
“莫……莫靠近我!”谁也不能保证这病会不会传到他身上,即使屠烈做了防护的措施。
屠烈有些发愣,随后连忙叫人去寻了医士来。
沈玉鸢瞧了人,连连摇头,道人已经不行了。
咽气也就这两天,她不知道屠烈和元老是什么关系,但瞧着应该是他很重要的人,所以言语间颇有分寸,在屋里待了片刻就出来了。
等会还要给那太子做个检查。
就算有消毒的措施也架不住他这么造啊!还是觉得身在临国,临国人不会让他死,有恃无恐?
沈玉鸢冷笑连连。
当夜,屠烈一直守在元老身边,陪他说话。元老赶他他也不走。
“这些年,我母后在宫中过的并不好,他整日的群美环绕,年年选秀,这些年来,母后受尽了冷落……”屠烈瞧着枯瘦的老人,将死之人,他满是褶子的面上瞧不见一丝生气,一头的银发也脱落了大半,气若游丝。
“义父,那时候你是我太傅,你待我好,比我父皇待我更好,从小到大,没有谁比你对我更好了……”屠烈眼中含泪,紧握住老人枯枝一般的手,“义父,你告诉我,你是不是?”
元老缓缓掀开了眼皮,眼中泪光点点,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的身体有些紧绷,握紧了屠烈的手。
他摇了摇头,示意屠烈不要再说下去。
屠烈已然懂了,他的眼泪掉下来,已然情动不能自抑。
有一瞬间的轻松,下一秒便是压顶的沉重。
他喉咙里已然发不出声音来,屋子里满是男人的抽噎声,这么一个大男人,哭的叫人心碎。
“义父,那你告诉我,你当初为何辞官,为何不要我了……”屠烈忆起许多年前,他还是他的太傅,一惯的严厉慈爱,叫他对他又敬又怕,当然,更多的是欢喜,正如他说,他是这世上除了母后之外对他最好的人。
可是有朝一日,他主动辞去了宰相的官职,悬车告老。他心意已决,父皇留不住人,他走了,也就不是他的太傅了。后来的后来,他回来了,但却是以他谋臣、客卿的身份。他不露面,却依旧是他的帝师。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还会回来。
他并非帝王亲子,是母后亲口告诉他的。太傅是她恳求回来助他的,也是母后告诉他的。
母后没有明说,但有些事情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元老闻言,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他握紧了屠烈的手,想说什么,情绪却上了头,一开口就是哽咽。屠烈连忙冲他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听了。
他握着老人的手,把头埋在被褥之上,阔背颤抖了好久,尔后才缓缓收敛情绪,离开了屋子。
男子将被贴在墙边,目光有些呆滞。
父亲,你不说我也知晓。
你在受任做我太傅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你的孩儿对不对……
后来你才察觉,我同你长得愈发的像,父亲啊,你是害怕了吧,为了保护我才辞官……
屠烈在元老门口站了良久才离去。
而屋子里,元老也满面都是泪,滚烫而浑浊的泪落入他面上褶子的缝隙中,他转了过去,面朝着墙壁,深深埋头。
房梁上出现一个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很是随意的坐着,脑袋轻轻的歪着,似乎是搞不懂榻上的人为何哭的这样悲戚。
“你不配有儿子。”少年开口了,十六七岁的少年,声音清朗,听着有些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