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陆求远早朝归来,带回来一个骇人的消息——皇帝在朝堂之上吐血了!
此事一出,朝堂之上顿时被掀起了惊涛骇浪。
群臣上谏,询问龙体是否安泰。皇帝显得格外镇定,可群臣却是炸开了锅,每日有大臣守在清政殿前,敬慰龙体安康。
皇帝日理万机,朝政之事尚且可以理性处理,可对于跪在大殿前乌泱泱的,赶都赶不走的臣子,皇帝往往破口大骂。
自知失了皇帝该有的体面和稳重,他回到大殿之中,瞧着桌面上的奏章,听着外头的群臣高呼,连连叹息。
罢罢罢。
而另一边,扬棣县。
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萧熠言在当地接待了使臣,沈玉鸢也瞧见了那名感染的患者。
那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骨瘦如柴,气若游丝。
他静静的坐在椅上,那只宛如树皮一般干瘦的手就耷拉在椅子的扶手上。沈玉鸢秀眉直蹙,这般安静的老人叫她心里有些慌张。
她摸了脉,在指尖搭上去的一瞬间,白发的老人睁开了眼眸,下一秒,沈玉鸢纤细的手腕就被抓住。
炎国太子屠烈站在一旁,他拿丝巾捂住口鼻,面上写着担忧。见白发人惊醒,他连忙道,“元老,这是临国来的女医,来给你看病的。”
名为元老的老人闻言,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随着他长呼出一口气,他又靠在了椅子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眸。
如果纪城在此,他肯定能认出这就是他的主公,而且一夕之间,他似乎苍老了几十岁。当然,纪城不在,来榆止之后,他渐渐发现了身体的异常,他好似身患绝症。于是他混在患者中,把自己伪装成这里的民众,在医棚讨药喝,然后好些时日下来,他还是不见好。
榆止的人几乎都痊愈了,他却越来越严重,他开始恐慌,怕自己被发现,只能悄悄退了出去,找到自己的主公,却发现他也有了患病的预兆。自知犯了大错,他自戕了。
后来元老才知道这根源,当真是造孽。
沈玉鸢摸着脉,面色却愈发沉重。
这时,元老轻声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姓沈,名叫玉鸢。”沈玉鸢道。
元老闻言,眼皮子又盖上了。
望闻问切,沈玉鸢一并走过了,她站起身来,屠烈紧张的问道,“沈女医,如何了?”
沈玉鸢眉尾微微往下拉,她看了眼萧熠言,萧熠言云淡风轻的站在那,瞧她走过来。然而一行人出去,屠烈着急的又问了一次。
沈玉鸢这才叹息道,“只怕元老所患,并非是瘟疫。”
“什么意思?”屠烈道,“我们自己带的医士,还有榆止县的大夫,都说这是瘟疫!”
他们的话都带着炎国的口音,语调放慢还好,语调一快就叫人听不懂了。瞧着沈玉鸢迷茫的模样,屠烈又放缓语气重复一次。
沈玉鸢听懂了,解释道,“太子殿下,倘若这真是瘟疫,那么元老在榆止县求药,喝了数次,这瘟疫该有好转才是。”她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治疗的方子是我朝另外一名女医精心研究出来的,对我朝百姓都有用,不可能放在元老身上就没有效果了。”
言外之意就是说,元老患的并非瘟疫。
“而且我把脉发现,元老所患的疾病,不管是哪一方面都要强过瘟疫……”
“本宫只要一个肯定的答复,能不能治好!”屠烈厉声道。
炎国的人跟临国人在外貌上是有很大区别的,炎国兵马强盛,崇尚武学,炎国人一般身形高大,相貌粗犷。
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他甚至比萧熠言要高出个三五公分,一头墨发被束成脏辫,他身着炎国的服饰,袖口和领子都由货真价实的虎皮虎毛滚边,而男子面容刚毅,耳上还带着复杂的耳饰,却一点不显得女气,反正更英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野性的光辉。
他语气凌冽,叫萧熠言蹙起英气的剑眉,他不咸不淡的说道,“贵国上书我朝信笺中道,元老是在来我朝途中,在榆止县染上的病,可本宫瞧着元老这病重的模样,染病时间只怕还要超前挪吧。”
屠烈眉心一跳。
他当然懂萧熠言的意思。
他和元老本就不是一道来临国的,他是听闻元老患病,才急急的请求父皇,他出使去求和。他来到榆止县,才师出有名,能给皇帝汇报他们一行人有人患病,而他报上去的时间,跟元老染疾,隔了近一个月!
萧熠言拿这话堵屠烈,屠烈的气焰渐渐湮灭下来。
后来,萧熠言问沈玉鸢能不能治好那个元老。
沈玉鸢果断的摇头。
她连瘟疫都……
“他所患的病很可能是瘟疫的变种,治疗普通瘟疫的药自然是没什么效果的。”沈玉鸢道,“屠殿下,依我看,最好还是将此人隔离,我们暂时不了解它的感染率……有些事情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有些事情,自然是指后事。
说完,沈玉鸢就转身离去,也不去看屠烈的冷脸。
—
元老的房间里。
屠烈拉了椅子,坐在他身旁,双手握着老人枯瘦的手,屠烈道,“义父,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治不好了。”元老的白发披散开来,搭在肩上,他微微合着眼眸,道,“我的身子我最是清楚……”
心肺枯竭,全靠人参灵芝等药材来吊命,时日无多啊,最多半个月。
“害人终害己。”元老抬手,拍了拍屠烈的手,轻声道,“烈儿,去临国就好好谈和,功伐一事莫再想了,劝你父皇收心,叫你母后……珍重!”
“义父,我打听过了,开出方子的人并不是那个沈女医,而是另外一名陆女医,咱们唤她来,你一定会没事的!”
“烈儿不可!”元老闻言,身子微微坐直,道,“我的身份敏感,临国皇帝已经拨了医士下来,倘若你为了我特地去换,只怕会引的对方猜忌我的身份,届时……”说着,他冲屠烈摇摇头。
屠烈闻言,眉目下敛,歇了音。
“对了,不是说会感染吗,你快些出去,离我远些……”
屠烈摇摇头,他握住老人的手,“义父,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元老本想拒绝,但是一想到自己时日无多,他含泪应下了。
元老腿脚不便,屠烈就推着他在外面园子里转。元老还有些气力,一路上都和屠烈说这话,屠烈也敛去一身的锋芒,远远瞧着很是融洽。
“太子哥哥。”这时,一道软绵绵的女音传来,屠烈停住推轮椅的动作,转眸一瞧。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披着较厚的粉色裘衣,捧着个裹好的汤婆子,站在不远处,微微歪着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