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在书房的多宝阁大柜后面,沈清又跑到二楼看看。
二楼西两间是茶厅,中间是大厅,东侧两间卧房,跟一层一样,除了最东侧一间卧房用黄花梨木打了整面的雕花屏墙,其他厅房也是用围屏绸幔隔开的,家具摆件也不缺,都是全新的黄花梨和紫檀家具,只是款式相较一层简洁低矮了些,相对来说空间就显得大。
南面门窗打开外头还有条长长的回廊,可以看到整个园子里的风景,视野很是开阔。
二楼原本也是套主子房,但如今这院里就她一个主子,便可以当作客房或休闲区域用。
沈清稍看了下,便下了楼。
恰巧孤灯带人将她的行李送来了。
她主楼西侧还有三间挺大的库房,东边角落有三大间厨房、炭仓、粮仓,除了紧挨着莲池西南角的书阁和东南角的茶楼,院子西墙边还有一溜七间的下人房。
沈清让人把衣服和日用品收拾到她卧房里,两箱白银也留在卧房,黄金和珍珠则抬去库房了。
星儿喊人打好洗澡水,沈清在一楼卧房泡了个澡,换了身妃红素缎褂和十样锦妆花缎裙。
如今她不缺丝绸,自个也做了许多绸衣。
妆花缎工艺极为繁杂,是云锦的品种之一,也是御用的高级布料,还是她从前年萧恒留给她的锦缎箱子里挑出来用的。
妃红小褂衬得沈清皮肤越发白嫩通透,帮沈清梳头的星儿望了望琉璃镜,不由感叹:“姑娘生得真好看。”
小姑娘香喷喷软糯糯的,头发这样柔软乌亮,皮肤这样水嫩白皙,一点也不像乡下养出来的,倒比公府上的姑娘还出众。
绿萝拿来一个紫檀匣子,道:“姑娘带来的沐膏、香膏还挺好用的,比京中卖的还好闻些呢。”
她就说伯爷怎也没帮小姑娘准备沐膏香膏,原是小姑娘自个有好用的。
绿萝又神秘兮兮打开匣子,一匣逼真的绢花展露出来:“这些宫花是王家舅老爷帮姑娘备的,听说也是从太子宫里送来的,王家舅老爷一共给姑娘拿了四匣呢,姑娘快看有没有喜欢的,不喜的话我把那三匣也拿出来。”
在京中,这绢花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尤其应天的绒花历史悠久,早已名闻天下,当朝应天的绢花、绒花业更是繁盛。
据说是太祖的皇后勤俭贤惠,嫌珠宝首饰太过破费,便让人用宫里的丝绸做些绢花,平日里只用绢花做头饰。
由于在宫廷风行,后来绢花也在京中风靡了起来,绢花是以绫绢、绸缎、丝纱为主原料,绒花则是以蚕丝为主原料,配以铜丝、铅丝、料珠等点缀,近几十年来京中的手艺人们细心研究,做出来的头花越发多种多样、逼真形象。
如今京中女人偏爱夏日里戴绢花,冬日里戴绒花。
应天织造局更是有批最好的巧匠研制宫花,专供后宫的贵人们使用。
这宫花也分个等级,有给普通宫人用的,有给后妃娘娘们用的。
给后妃娘娘们用的,自然样样都是独一无二的,做工用料必然也是最精细的,她一看便知这些宫花不是普通款样,再则太子爷出手,哪里会拿普通宫花赏人,外头勋贵高官家里头的姑娘们,可都以能跟宫里后妃娘娘们戴一样的宫花为荣。
早前她在韩国公府上做事时,府上的姑娘得上几只宫里赏下来的宫花也要高兴老半天呢。
王家舅老爷直接给小姑娘送来了四匣。
她细细数过,有五十二只呢!
沈清默了下,心中思索着小恒在宫里头有多闲?
但目光还是不自觉被绢花吸引。
她挑了挑,拿出一只三色月季的绢花,一嫣红、一橙红、一蓝紫,以金叶衬托,美极了。
“就这个吧。”
绿萝连忙拍马屁:“姑娘的眼光真好,我也觉得这只好看。”
她家原先虽在韩国公府上做事,可因府上是曾老姨奶奶和大夫人当家,她一家都不被重用,只被派着干些杂事,府上下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她家窝囊气也没少受过。
绿萝自幼在韩国公府长大,自然不会毫无城府,再笨也知道身为下人,跟着个好主子意味着什么。
沈伯爷虽爵位不如韩国公,可她在沈家这么些日子也看出来了,沈小姑娘是伯爷和王阁老都看重的人,她能在小姑娘跟前侍候,她爹娘和大哥能管着沈家的庄子,倒比在韩国公府时好多了。
星儿斜了绿萝一眼,暗暗吐槽这绿萝可真会拍马屁,旋即轻声道:“姑娘,那我给您梳个单螺髻。”
小姑娘挑的绢花有些大,发式再繁复就显得累赘了。
“好。”沈清笑了笑,从自己的梳妆箱取出两把钥匙来:“这两把钥匙是那两个箱子的,里头有些银饰银锞子,往后归你们俩管着。一会儿你们算算家里的人,一人赏四个银锞子,不满十岁的赏只银锁,管事的、还有我大哥院里的人,一人赏六个银锞子,钱管家算十个,拿齐了包好交给钱管家,让他发给下人,就说辛苦大家伙这一年来为沈家做事。咱们院里的赏钱你们俩来发,一人六个银锞子,你们俩和宋妈妈再一人多挑对银镯子。我这刚上京,许多东西没准备,待过些时日,我再弄些丝绸来,给大家做新衣,在咱沈家做事总不会让大家比旁人家差。”
她打的银锞子,一个七钱重,给一个下人二三两纹银当赏钱足够了。
旋即她又看向绿萝:“你爹娘兄嫂的,待我见了姜庄头再赏。”
星儿和绿萝被沈清的话弄得又喜又惊。
喜的不止是小姑娘赏了她们不少东西,还有小姑娘让她们管着钱箱子,这可是主子身边信得过的人才有的待遇。
惊得当然是沈清的聪慧。
小姑娘也太早慧了吧?
说话办事小大人一样。
不知道的还当跟她们说话的是个管家的大姑娘呢,事事都考虑这般周到,说的话也漂亮。
两人心中惊讶不已,却也不敢再将小姑娘当普通孩童看待了,忙齐声道:“是,多谢姑娘。”
沈清正由星儿梳着头发,沈进走了进来。
沈清等人到码头时便已经过了午时,这会儿众人沐浴休息了番,已经到了申时,这个点正是官员下班时候。
“小妹,这里还习惯吗?”
沈进还穿着一身官服。
当今四品以上的官袍皆是绯色,只是官补有品阶及文武之分,王升的二品官补绣的是锦鸡,沈进的二品官补绣的则是狮子。
沈清看着沈进那张年轻过分的俊脸,配着一身庄严的官袍和乌纱帽,不由失笑:“大哥,你还是先去换身衣裳,我一会儿便去正院了。”
沈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也笑了笑:“好,那我去正院等你。”
沈清收拾好后,去了正院。
正院也就是从大门进来的第三进院,如今是沈进居住的地方。
两桌席面摆在正房的饭厅内。
这会儿人都已经到齐了,除了沈家、陆家和王家人,就连俞老先生也来了。
俞老先生名俞焕,是个胡子头发花白的老头,精神气色却是很饱满,穿着身淡紫绸衣,看起来倒是位雍容不迫的高人雅士。
沈清听董氏略提过俞焕一嘴。
俞家乃浙江名门,同董家是世交,俞焕同陆观情况差不多,年纪轻轻便考中进士,做过近十年官,后由于得罪权贵,被贬了职,之后干脆云游天下,专心做学问去了。
也是宁王登基后,他才回京的。
俞焕见到陆家人好一阵寒暄,两家关系看起来很熟了。
陆家人也难得换上了绸衣。
毕竟上了京,京中风气奢靡,入乡随俗嘛。
三人一打扮人都精神了不少,陆观一身纸棕吉祥纹缎袍,董老太太一身梧枝绿暗花缎衣裙,顿时大家世族的范就出来了。
陆佩华穿了身远天蓝牡丹纹暗花缎长衫,同色素缎马面裙,梳了个堕马髻,戴了只珍珠菊花簪,看起来端庄大方且容貌清丽。
沈进和王升这会儿都已换掉了官袍,皆穿着一身便服。
王升似乎很喜欢将自己打扮的老气,换了身蓝灰云纹绸衣,倒不如绯衣衬他容貌出众。
沈进则穿着身深竹月暗花纹绸衣。
王理看着沈清的装扮,暗暗蹙眉。
他在京生活的这一年来,倒把贵人们用的玩意研究了不少。
沈清穿的妆花缎裙,还有头上戴着的宫花,分明是出自应天织造局的东西,他家便有皇帝赏给他爹的妆花缎,那宫花他家也有,还是前些日子,他未过门的媳妇,派人送来给他妹妹做十二岁生日礼物的,仅送了两只。
陈家在京中经营这么多年,送给未来小姑子的生日礼也仅有两只宫花,可见其难得。
王琅倒对这方面没多少研究,也分不清绢花和锦缎什么是宫里的,什么是外头的,只觉得沈清穿戴比之前更好看了些,他顿时气得连连冲沈清翻白眼。
王琼则是看到沈清头上戴的绢花,微微一怔。
怎么觉得沈清头上的绢花,比未来大嫂送她的宫花还要好看?
那两朵宫花她怕弄脏了,至今还舍不得戴呢。
众人分了两桌吃饭,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
落座之后,菜也一盘盘送了上来。
沈进和王升为了让沈策和沈清尝尝江南的名菜,可没少费心思。
江南一带水产丰富,这鱼虾定是少不了的。
桌上有清蒸鲈鱼、松鼠黄鱼、西湖醋鱼、冰糖甲鱼、凤尾虾、龙井虾仁、虾爆鳝背,另还有盐水鸭、杭州煨鸡、油焖春笋、蜜汁灌藕、什锦豆腐,一共十二道菜。
男桌的王理看向沈策,笑道:“阿策,这江南的螃蟹才叫一个味美,待下个月,该就有鲜嫩肥美的螃蟹上市了,到时候咱再摆桌螃蟹宴来吃。”
正气闷的王琅看了眼大哥,旋即也冲沈策笑笑:“阿策,这京中可不比乡下地方,什么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你都得懂点,不然到了旁人家中,要闹笑话的。”
即便有爹在,他不能拿这沈家三兄妹如何,那也得在气势上压倒他们。
得让沈家三兄妹记得,他们是靠着他爹才起家的,在这京中,沈家自然要以王家为尊,若还想像在清源那样不把他们王家放在眼里,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