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承承被关在诏狱内最阴暗的地下水牢之中。
水牢里从地面向下深挖了数个狭窄的深坑,里头灌满了污水,受刑之人日日夜夜泡在污水之中,吃喝拉撒皆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内解决,池水之中也渐渐生出蛆虫,那味道简直恶气熏天。
黎承承三人各自被锁在属于自己的深坑之中,三人明明相邻却不得见,只能通过声音大概判断出萧后被关在最左方,黎承承居中,萧国公则在右方靠后的位置。
刚被关进来时,他们还在嘶吼着咒骂,渐渐的,人也就被折腾的没了气力,整个水牢此刻寂静无声,只剩时不时传出的轻轻晃动铁链的声音。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片刻后,那脚步停在了黎承承的上方。
水牢内阴暗潮湿,只有墙壁上的烛火发出淡淡橘光,黎承承抬头往上看去。
高过头顶的深坑将来人遮了个严严实实,他只能看到一只纤长的手握着一碗浆糊样散发着酸臭味道的猪食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每日都是这样,由狱卒送来一碗酸臭的猪食,再没有多余的食物。
他曾是尊荣无比的皇子,别说是吃这些已然发臭的食物了,就是见都不曾见过。
所以一开始,他总是将头偏过一处,宁可饿着也绝不碰那碗猪都不吃的玩意。
可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锦衣玉食惯了的身子最是挨不住饿。
几日未有丝毫食物下肚,肚子早就如翻涌的海水不曾停歇的几乎要将身体里的一切都消化干净。
极度的饥饿根本无法控制,再次看到面前的那碗猪食,他的态度已然不同。
几乎是想也未想,他急促的将身体往前探去,整个脸埋在了那碗酸臭的猪食上狼狈的舔食着。
由于急切,他被铁链紧锢着的双手不断向前勾着那碗食物,发出刺耳的铁链碰撞的声音。
“好吃吗?三皇兄。”
头顶传来清脆的女声,黎承承狼吞虎咽的表情陡然滞止,他惊惧万分的猛然抬头看着黎晚晚,她正带着一脸嘲弄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
下一刻,他惊觉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皆被黎晚晚看在眼里,急忙将口中还未咽下的酸臭腐食吐了出来,摆出那副尊贵傲然的神情。
他至此都不愿认输,更不愿让黎晚晚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他想给自己留下那一点仅剩的尊严!
“贱人!你不得好死!”
萧后尖锐的咒骂声传出,只是那声音显然也毫无气力,应是也许久未曾进食了。
一旁的萧国公也冷声道:“成王败寇,要杀便杀,何故如此羞辱我们!”
“呵,想要一个痛快?”黎晚晚冷笑一声,将手中端着的那碗馊臭猪食一点点倒入浸泡着黎承承的污水之中。
上一世,他们可没有给她一个痛快!
“你们自然是要死的,可什么时候死,怎么死,皆由不得你们。”
她阴戾幽冷的声音缓缓回荡在整座水牢之中,突然,白皙纤长的手猛然钳住黎承承的脸,眼底翻涌浓烈的情绪未有丝毫掩饰,“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坐上你日思夜想的帝位,再看着自己在这肮脏腐臭的水牢中一点点腐烂!”
......
二月初七,春光晴好,莺啼鸟啭,登基大典隆重举行。
庄严肃穆的殿阶两旁站满了皇家禁卫军,文武百官整齐有序的站在广场之上,仰头凝望着北凉第一位女皇。
黎晚晚面无表情的踏着正中的殿阶拾阶而上,她脊背挺直,腰身纤细,一身绣着五爪金龙的袍裙拖在身后,将这十五岁的少女衬得清冷疏离,浑身散发着尊贵不可冒犯的气息。
钟鼓声响,百官齐齐叩首。
“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久久不绝。
空旷的广场跪倒了一片,却独独有三人依旧站立着,眼中尽是愤恨不甘。
依着女皇陛下的吩咐,特意准许黎承承等人换了身干净衣裳,从水牢中出来观礼。
“跪下!”
黎承承等人被禁卫狠狠踹向膝盖处。
剧痛传来,双膝支撑不住,猛然磕在地上,狼狈伏地。
他想挣扎起身,却被身后的禁卫们死死按住脑袋,将头狠砸在地面。
禁卫们的注意力皆放在了拼命反抗的黎承承之上,却未曾留意到一旁的萧后找准了时机,挣脱身后禁卫的禁锢,冲向人群之中高声控诉。
“本宫乃堂堂皇后,承儿乃是陛下嫡皇子,萧国公更是国之栋梁,为北凉鞠躬尽瘁!黎晚晚手段心机狠毒,竟无故将我等囚于诏狱水牢之中日夜折磨!这等不六亲不认,卑劣阴狠的小人怎配一国之君之位!”
当初下毒毒害陛下之后,他们早将参与此事的宫娥奴婢都处理了干净,至于传位圣旨一事,那圣旨本就是凉帝的字迹,何来伪造一说?
她便是认准了黎晚晚毫无实际证据定他们的罪,这才把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说,只要无法定他们的罪,即便黎晚晚登基为帝也不能随意对她名义上的母后,兄长用刑,否则定会遭世人唾骂。
只要在场的大臣们联声抗议她的暴行,黎晚晚为了巩固帝位,定不会选择此刻跟众大臣翻脸。
届时,黎晚晚只能退让,而她便能不用再回诏狱,名正言顺的当她的皇太后!日后便还有翻身之机!
这动静闹的不小,曾经以萧国公等人马首是瞻的官员们纷纷装聋作哑,甚至都不愿往那边多看一眼,生怕给自己扯上麻烦。
文武百官默契的一言不发,全然当做没听见萧后的控诉一般,恭敬的对着黎晚晚沉沉一拜,摆出臣服姿态。
夺位之争中,黎承承已败,没人会愿意拿自己的前途性命做赌注偏帮一个已然毫无翻身之望的人。
人心易变,因着权势聚在一起的一帮人最终也会因着权势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