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稍减之时,曹渭又忽然望见从远处而来的一支马车队伍。 一行十余人,鲜衣怒马,支着伞盖的马车更似战车,拉着车的马匹四蹄有力,甚是雄健,不似一般的驽马,更像是训练有素的骏马! 要知道,在天下任何一国中,马匹都是颇为稀缺,且价值不菲的资源。 驽马用以拉车载货,或者跟水牛一般供达官贵人代步出行,骏马往往用以配置战车,冲锋陷阵。 真正能用上骏马驾车的人,绝对来历不凡! 所以,曹渭一眼就能看出,前方赶来的这支队伍,非富即贵,极有可能是吴国的老世族! “先生,可需要帮忙?”
为首的是一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男人,昂藏八尺,剑眉星目。 他穿着一袭黑色的丝质羽衣,腰佩阔剑,头戴束发紫金冠,脚蹬长筒软履,眉宇之间不自觉的透露出一种英武不凡的气息! 显然,只有久居上位的人,才能具备这种非凡的气质! 此刻这青年男人瞧见正在卸货的商队,故而上前发问。 曹渭忙作揖道:“多谢君子美意。车上的货物,令我等自行卸去即可!”
“还请君子稍候,道路一会儿便可通行。”
曹渭只以为对方是想从此处通过,只是被陷在泥地中的商队马车阻挡了去路。 然而,青年男人却并非有如此想法。 “不急。先生若不赶路,何不在附近寻一处避雨之所,你我畅谈一番?”
“善!”
闲来无事,曹渭并不介意跟对方结交一下。 这青年男人正是出宫微服私访的庆忌! 如今,吴国的新法正在推行,庆忌担心有官吏阳奉阴违,使国府的政令不能得到贯彻落实,故而时常外出探访民情。 有时,庆忌是大张旗鼓,吊死问孤,慰问一下即将分娩的妇人。 有时,庆忌则是悄无声息的出宫,寻访乡民,看看吴国正在推行的新法,有无不妥之处。 庆忌旋即吩咐随行的熊子丹、胥门巢、公孙雄等宿卫帮助曹渭的商队,将马车上的货物一一卸下,然后把车子拉出泥地。 庆忌自己则是跟着曹渭一同在附近的村落中,寻一处避雨之所。 吴国民风淳朴,吴人好客,是故庆忌、曹渭一行人被迎到当地里正(村长)的家中,在简陋的茅草屋下,对席而坐。 曹渭拿出一瓮珍藏多年的美酒,为自己与庆忌满满的倒上一樽。 “听口音,先生是齐人?”
“正是。”
庆忌喝了一爵酒,胃里暖乎乎的,随即微微一笑道:“齐地距吴地,迢迢千里。先生不避艰险,一路舟马劳顿入吴行商,想必获利不小?”
“哪里。”
曹渭喟然长叹道:“寻常行商于吴,固然获利不小。然则此番不同!”
“有何不同?”
“寻常时候,天晴,从齐地辗转水路,得益于吴地水网密布,交通便利之故,似我等商旅可谓是一路畅通无阻。”
“然,此时不同矣。”
曹渭摇摇头道:“适逢梅雨时节,道路泥泞难行,载货之车尚且陷于泥地中,不知将耽搁多少时日!”
“君子须知,时间,可谓金钱矣!”
对于这一点,庆忌深表赞同。 吴国现在推行新法,降低关税,以鼓励列国商贾入吴行商,通贸于天下! 但,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吴国的基础设施极差! 官道要么年久失修,要么干脆没有! 从吴国通往中原的道路,需要绕很长的一段水路,耗时费力,倘若商旅选择陆路,崎岖难行不说,途中可能还会遭遇盗贼拦路打劫,或者豺狼虎豹的威胁! 更离谱的是,吴国缺乏驿站、客栈,赶路的商旅入吴之后,要么在附近寻一处村落歇脚,要么干脆风餐露宿…… 如此一来,商旅的入吴之路可谓艰险。 若吴国不能改善基础设施条件,想吸引列国商贾入吴,通贸于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吴国既然通商,想必不日就将大修官道、客栈,如齐国一般,以供商旅往来。”
“但愿如此。”
曹渭只是摇摇头,苦笑一声,心里是不大相信的。 以吴国的国力,要大修官道、客栈,谈何容易? 吴地多山川沼泽,道路艰险,想效仿齐国一般开辟官道,直通中原,简直是难如登天! 当年齐国的管仲变法能吸引天下商贾入吴,云集于临淄。 这得益于早年自姜尚起,齐国历代君主的不懈努力,再加上齐地自身就有着优越的自然环境条件,地势平坦,大多原野。 吴地则不然! 吴国想让自身的陆上交通条件如齐国一般便利,没有上百年的时间,绝对办不到! 即便吴国一直致力于修桥铺路,也殊非易事! “先生,那你我便拭目以待罢。”
庆忌只是轻笑一声,并不做多余的解释。 他相信,事实胜于雄辩! “孙俪,斟酒。”
庆忌旋即吩咐站在身后的宿卫郎将孙俪上前倒酒。 孙俪也不敢怠慢,微微欠下身子,就双手抓着酒瓮,将两只酒爵都满上。 坐在对面的曹渭瞅见孙俪那精致的玉容,细皮嫩肉的模样,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贪婪之色! 好一个美男子! 曹渭心中赞叹不已。 “君子,不知这位孙立小兄与你是?”
“主仆。”
庆忌淡淡的回了一句。 他是吴王,而孙俪是负责随侍左右的宿卫郎将,二人之间的关系说是主仆都不为过的! “原来如此。”
曹渭捋须笑道:“君子,在下正好缺一个似孙立这般的仆从,不知君子能否割爱?在下愿出资五十金!”
闻言,庆忌怔了一下,站在身后的孙俪禁不住黛眉一挑,当场便要发怒。 不过,孙俪硬生生的忍住了。 因为庆忌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一百金!君子若是能忍痛割爱,将孙立让予在下,百两黄金在下当双手奉上。”
曹渭只以为自己开出的价码没有打动庆忌,于是继续加价。 但,庆忌依旧是摇头的模样,不置一言。 “三百金!”
曹渭沉声道:“君子,这是在下所能开出的最高价。”
“君子应该知晓,三百金已足够购置十个八个姿色上等的如花美眷,区区一个俊俏的仆人,君子何不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