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昌平将她们母女带到了一处筒子楼,这里鱼龙混杂,流动性强,危险性高,唯一好处是租金便宜。
别看荣昌平一身打扮不错,但他得省吃俭用,代笔写些文章给出版社,才能凑齐身上这一行头。
他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同学家境,想靠着那酸腐诗词哄得女同学开心,给以后学习生涯添一份助力,如今却被这乡下原配给破坏了。
是,他承认慕醒醒的确长得不错。
可,长得不错能当饭吃?
荣昌平很快从父母身亡中抽身,接下来是在愁怎么安顿这对母女的事。
他以为慕醒醒会纠缠,但后者显然来时做好了准备,这会会儿悲戚了下,也抽身,水光的眸底嵌着坚定。
“我明白了,昌平。”
荣昌平:???明白什么了。
“既然你也不满意这段婚姻,那就登报离婚吧,你放我自由,我也祝你早日找到真爱。”
荣昌平刚松了口气,对上荣长依的视线,又凝滞了瞬,道:“那依依她……”
“依依当然是跟我,登报离婚的时候,你顺带脱离下父女关系。”
荣昌平心下一阵不适。
他现在是没能力养女儿,但脱离父女关系?未免太绝了。
“依依也是我女儿……”
醒醒思忖了下,微微颔首,顺着对方的话,道:“你要依依也不是不行,那我先将依依留在这儿,你适应几天?”
荣昌平头皮发麻,“我现在的能力,你也看到了,给不了她多好的生活条件……”
醒醒可没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恍惚了下,哀怨道:“我就给得了她多好的条件了?昌平,你不能这样,不想现在养她,又想以后捡现成?你这,你也太贪了!”
被揭开现实的荣昌平面色涨红,刚想说什么,醒醒又道:“我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即便没读过几天书,但你们学校老师、校长应当饱读诗书吧?我给出这两条选择,你要是不想选择,我就去学校,让你们老师、校长替我评理,看看是我过分,还是你太贪!”
荣昌平脸越来越红,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我原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理的,没想到你!你这么多年,同那乡下村妇半斤八两!我真是看错你了!”
醒醒:“……”什么渣男语录。
醒醒点了点头,戚戚道:“是,我同那些乡野村妇半斤八两,比不上你才高八斗,那你每个月几块大洋是谁寄的?既然瞧不起我,你就还回来吧。”
荣昌平:“我、我没钱……”
“没钱?没钱要女儿,那离婚后,女儿的抚养费你也给吗?”
荣昌平:“什么抚养费?”
“你爹娘把你养大没花一分钱呐?昌平,怎么读了这么多年书,你把知识都吃进狗肚子里了?”
乍一听,是在骂他没学好知识。
再一听,似乎在骂他是条狗?
一定是他耳背听错了,或者是过度解释了。慕醒醒一个封建残余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会的也只是刺绣之类,哪读过几天书?
她哪会冷嘲暗讽的?
两人争吵渐大,还是荣昌平妥协了。
他选择了舍小我成全大我。
妻女现在不能认,会毁了他前途,以后也不好再自由恋爱。
妻女是他自由恋爱上的绊脚石,他不想因此断送了前程和爱情。
送走醒醒时,后者还哀怨地叮嘱:“你多久登报?”
“明日就去!”荣昌平咬牙切齿道。
醒醒叹了口气,“那就好。”
回去的路上,依依一路无言,等到了旅馆房间里,依依才在她怀里哭,“娘,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说什么傻话。”醒醒抚了下她秀发,“我们只属于自己,是单个个体,不存在别人要不要我们,真正分开是取决于自己做的决定。”
依依似懂非懂,最后,快要入梦前呢喃:“我也不要爹了……”
直到醒醒看到那份登报声明,她用剪刀剪了下来,才将依依送去附近的学校,又租了个离学校附近近的房子。
兜里的钱不算多,她开始游走于医院。
医院一听她没读过书,表示不收,医术再好也不收,她只好去附近医馆试试。
医馆是当地某世家开的,据说世家百年基业,在国内外都有涉及,因为与外国人接触多了,在哪个国家都能说得上话,属于百姓眼中屹立不倒的存在。
醒醒顺利入职,但按照资历和学历,连个医徒都混不上,要不是局势紧张,店中不少大夫和学徒调到了其他地方,她也不至于见到那位世家少爷。
夜里,医馆生意不好,醒醒帮着坐镇大夫收拾了东西,正打算回去,却被屋外紧急刹车声吸引。
紧接着,一位左眼覆有刀疤的男人,焦急道:“李大夫!李大夫!”
不用多说什么,坐镇李大夫就让醒醒背上药箱跟着上了轿车。
x京的夜里繁华,百乐门门庭若市,车水马龙,霓虹灯光,蛰伏的是这个即将动荡的时代。
轿车车鸣声就没停过,直到来到一处大院。
醒醒背着药箱,跟着李大夫和刀疤男人穿梭长廊,秋季雨纷纷,淅淅沥沥地打在屋瓦上,没入土壤里,像是奏起某种低沉又悲鸣的旋律。
她很庆幸,租的房子离学校不远,依依也很知事,下了课就回家落锁,不会在外面逗留,也让她在外面省了心。
终于,在屋外,刀疤男压抑着颤抖的手,轻敲了下门,怕叨扰了里面的人,等到咳嗽声跌宕而起,他才顾不上礼数,往里面疾步而去。
“少爷……”
李大夫紧随而入,醒醒也打算跟着,却被守门人拦下。
李大夫朝醒醒喊道:“药箱!”
这才进了屋。
窗户是通风的,但通风口做得很小,大约是怕床上的人受了风寒。
屋内药味很浓重,透过微微摇摆的白色床帷,她看到堪比一张薄纸的男人,肤若冷玉,咳出的血却殷红。
李大夫替他号了号脉,须臾,摇了摇头。
他让醒醒取出药箱里一瓶药来,倒了几枚,推入男人的唇瓣。
刀疤男哭得泣不成声,噗咚一声跪下,“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