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德回了屋头，刚准备睡下，就听到赵氏哭哭啼啼，直骂女儿奴性不改。
慕德听着没觉得不好，赵氏这是夸爹作风像地主家大财主呢。也是他们兄弟几个没本事，爹年纪大了，还得为他们几个操心……
赵氏见慕德没啥反应，还以为他总算醒悟了，知道为自家闺女着想了。兜里那二两粮食瞒着公爹可以，但是在慕德眼皮子下可不好操作。
于是赵氏刚从兜里掏出二两粮食，“德郎，这是我娘从自己牙缝里省下的口粮，她背着哥嫂……”
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德夺了过去，邀功似的道：“其他几房弟妹空手回来，就你最本事，放心吧，我给爹送去，爹少不了夸你几句。”
“……”她要那几句夸奖干啥？！
能当饭吃吗？！
来不及阻拦，慕德便没了身影。
……
醒醒掂量了下手中二两粮食，甚是欣慰地看向慕德，“家中还是你小子最懂事。”
慕德一被亲爹夸，黑脸就红红的，人飘荡得厉害，就跟幼儿班得了小红花的小朋友似的，“真的吗？爹。”
假的，你个傻大儿。
心里是这么骂，面上醒醒还算笑容可掬，对慕德招了招手，“去把你媳妇儿叫来，我有事跟她说。”
慕德：“欸，爹，你等着。”
老大慕德动作麻利得很，没会儿就把赵氏给拽到了醒醒跟前。
醒醒将小钱袋里的二两粮食倒进了空间，装了两三个豆饼进袋，看到赵氏，给递了过去，面色凶巴巴的，“别说我这做公爹的抠门，如今家家户户肚束三篾，能给你娘家回礼，是看在老大孝顺的面儿上。”
赵氏喜极而泣。
至于公爹说了啥？没注意到，至少娘家的东西不会便宜其他房。
赵氏还偷摸着掂量了下，这可比被自家男人充公的多得多。
赵氏心底总算舒坦了些，对公爹毕恭毕敬道：“多谢爹。”
醒醒挥了挥手，“行了，别琢磨了，赶紧回娘家看看吧，早去早回。”
“那爹，德郎，我先去了。”
慕德没多大表情地点头，等人走后，他才道：“爹，我去乱葬岗再琢磨琢磨……”
醒醒制止道：“行了，还琢磨个啥？你爹我心里没数？赶紧回自个儿屋睡去，下午还有得你忙。”
慕德欸了声，果真麻溜地回了自个儿屋里。
醒醒是真没见过这么愚孝的，要是她换个身份，指不定心里啧了声，绕路就跑，免得惹来一身骚。可作为大孝子他爹，她可真是太爽了，比看一只忠诚的大狗狗还具安全感呢。
另边。
赵氏还没到家门口，有个从小就相识的婶子看到她就扯着嗓子喊：“哎哟妮儿，你回来了！快去看看吧！你们家打起来了！”
闻言，赵氏啥都顾不上了，拔腿就往家里奔。
爹娘扭打成一团，几房嫂子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倒是小一点的侄子侄女们见到这阵仗哭得哇哇直叫。
她听到爹骂骂咧咧：“做什么？你个死婆娘，是想全家饿死不成！嫁出去的女儿还贴补？你让儿子们怎么想？啊？！也不看看现在啥年景了，还敢把粮食往外送！丢不丢人！你去看看村里，谁跟你似的？你嫌不嫌丢人！”
娘只管哭和挨打。
难怪，娘偷摸给自己粮食的时候，将她拉到柴房，谁都没说……
原来，爹是这样的爹。
和儿时抱着她坐肩上的爹，差异太大了。
赵氏心头一酸，用了十成的气喊道：“不丢人！！”
一众人视线落在赵氏身上。
爹脸上的狰狞来不及收敛，哥哥嫂嫂们依旧看戏的姿态，唯独娘……
娘狼狈地将凌乱的发丝往耳廓后捋了捋，缓缓站起身，冲她强挤出笑来，“妮儿，你咋来了？来，跟娘进屋……”
嫂子尖酸刻薄道：“娘，您还藏了粮食呢？不是我说您，您要真不想吃，也别便宜了外姓啊。”
女子嫁了人，妻从夫姓。
“不必了。”赵氏眼眶红红的，将怀中的钱袋递了过去，“我嫁到慕家，这么多年一直没给德郎留个后，公爹也没说休弃的话。今日娘私下补贴了妮儿粮食，公爹也让妮儿知礼数，拿了还礼来。所以爹，这不丢人，是两家人正常来往。”
最后一句话是对亲爹说的，但赵氏视线一直紧紧攥着的人是亲娘。
母女俩之间，似乎读懂了某种情绪，她们泪水簌簌下掉。
她手中的钱袋子被刻薄的嫂子夺了过去，拿在手里掂量了下，与她在公爹家的行为如出一辙，格外刺眼。
赵氏现在回想起来，公爹还是对自己宽宏大量的，肚皮不能生，再遇到这年景，似乎给德郎断了后。但慕家并未驱赶她，最为头疼的，妯娌间的糟心事，在现在看来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赵氏：“嫂子。”
尖酸刻薄的嫂子，总算露出笑脸来，“哎哟，妮儿，快快快，进屋坐。我就时常在家里说，你公爹是个心善的，这年头了还讲究往来，打好两家之间的关系，正巧，家里还有点余粮，你给拿回去，让你公爹瞅瞅，掂量掂量。”
“咱们家永远是妮儿你的靠山，没男娃又怎样，肚皮又不是不能生，以后你哥哥为你撑腰，不要怕！也别在你婆家受气，啥事都敞开来说……”
赵氏打断道：“嫂子这是做戏给谁看？”
嫂子面色一僵，赵氏又道：“公爹从未嫌我这么多年只生一个闺女，待我也是……极好的。嫂子这么热情，打的什么主意，我还是知道的，毕竟不是真的蠢。”
她拿回婆家的粮食不多，但还回来的礼却不少。
嫂子心头精明得很，对于娘偷藏粮食的事心头有数，就等着抓获娘偷藏粮食一事充公，到时候自己也能吃上两口。谁知被突兀回娘家的小姑子捡了个大便宜，嫂子这才闹大了事情。
现在一看，小姑子婆家公爹是个傻的，可不得使劲儿榨榨油？
被看穿心思的嫂子也不气，强挤出笑来，“妮儿说的哪儿话？”
“嫂子，多行不义必自毙，人得摸着良心说话。这么多年我爹娘待你不薄吧？撺掇家宅不宁的还是你，现在你不好好过日子，以后遭报应的还会是你！”
“你！”嫂子这才撕破了脸。
赵氏没理尖酸刻薄的嫂子，扭头对亲娘道：“娘，我走了。”
娘亲抹泪，“嗯，妮儿，慢走啊。”
“以后……”算了，没有以后了。
赵氏哽咽了下，又道：“娘，你保重身体。”
“好好好，你也是啊，妮儿。”
赵氏对这个家，除了娘，再无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