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
——身后突然传来凛着嗓子而出的冷冰冰的三字,郑士凛一下转头。
见出现在此处的郎君眉宇微蹙,面无表情,他诧异地似不信会在这儿见到这人,“齐状元?”
郎君一身雅致,衣裳素雅朴素,而他的话说出口,越过沈烟寒的肩往她对面看,见到拉扯沈烟寒的是郑士凛而不是梁一飞时,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在郑士凛转身看他时,就收了眼中戾色,双手往身前一拱手,得得体体地弯腰朝郑士凛,声音温润:“郑世子有礼。”
迎着郑士凛的视线,他又慢悠悠地说:“我听闻同生们说临安府中这里的衣裳做的最好,没成想会在这儿见到郑世子,郑世子也是到这个来做衣裳的么?”
郑士凛:“你来做衣裳?”
秦月淮一怔,而后脸上恰如其分地露出一种尴尬色,点头,缓缓道:“我这会手头还不宽裕,但不日就要入朝,又需要衣裳穿,听楼下伙计说东家在这上头,她能做主,便上来找东家商量,看……看能否宽裕我一些时日。”
郑士凛了然。
昨日管家的宴会上他被孟长卿生拉硬拽,不得不同这新科状元喝了几杯,也从一向不惧生的孟长卿口中听了些关于齐宴的事。
此人出生寒酸,祖祖辈辈皆很是普通,家中也无权无势,唯一与权势有瓜葛的点,便是他是前宰相章浚的一个远房亲戚了,只可惜还没进这临安府,章浚一家便被流放。
如今齐宴高中榜首,到临安府来做官,虽在家乡人眼中是为十年寒窗苦读终得苦尽甘来,但这样没有背景、没有后方支持的人进都城来生活,难免处处举步维艰,他是听说过,他这会连居所都困难……
总之,这人买衣裳找东家赊账这样的事,郑士凛是半分都没有怀疑。
而秦月淮说完自己的“困难”后,就正大光明移了目光,去看被郑士凛拽着手腕的沈烟寒,迟疑地问:“这位娘子,便是东家沈娘子么?”
沈烟寒看着秦月淮一番装模作样,背着郑士凛,毫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他再是说得天花乱坠,还不是找借口上这二楼来。
秦月淮:“……”
空气短暂地静了几息。
见沈烟寒不配合他,秦月淮就当沈烟寒默认了他的话那样继续说:“东家同郑世子之间是有什么冲突么?在楼梯上便听到几句,这会你们又这样拉扯,是发生了什么不悦之事么?在下觉得,想必也都是些误会罢,不如好好说,有些话其实说开了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他嘴角噙着浅笑,语调轻和,一番话没有任何攻击性,目的是在劝架,却也没有偏向其中任何一方,让听者如沐春风。
沈烟寒和郑士凛双双又诧异又奇怪地看着他。
郑士凛在军营呆习惯了,身边都是咋呼人,郑士宴那样温吞的,他就没见过别人,这会见这齐宴比郑士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大习惯。
沈烟寒想,在她的印象中,秦月淮一直是个温润平和的郎君,可也从未这样啰啰嗦嗦地说话。她一边想,他这样说话,确实也好听,让人没有脾气;一边又在鄙夷:这人昨日在马上何等冷峻无情,这会见郑士凛这样的权贵就换了一副嘴脸,果真是混官场的料,这么快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秦月淮话毕抬目,一下看见两人均皱着眉,出了神,面上神色极为相似,看他似看着一个怪物。
“……”他被这此刻一下同时出神的二人折服,轻咳一声提醒,又道:“可是我说错了?”
沈烟寒奇怪地盯他半天,心中虽不想与秦月淮交谈,但又明白他这会是在替她解难,便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郑三郎,你先放开我,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话。”
郑士凛不甘地看了看自己手边的红手绳,到底没好意思继续抓着小娘子不放,将沈烟寒的手腕放了开。
秦月淮默默看着郑士凛动作。
看沈烟寒纤细的手腕已被郑士凛捉红,他半垂的眼睫遮掩下,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沈烟寒揉了揉手腕,重新坐了回去,郑士凛亦回到了原位,与沈烟寒面对面。
秦月淮没有走开,这会又像根本不通礼数那样,坐去了案几的第三方,坐在一左一右的二人中间。
见郑士凛再次奇怪地看着他,他好似有些为难,带着笑道:“既然二位有些冲突要讲,在下不如在这里旁听一二,在下与两位都不相熟,正好能不偏颇任何一方,给二位居中评评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郑士凛当即:“不用!我们不需要你来评理。”
秦月淮皱眉,无辜又不解地回看他。
沈烟寒左右各看一眼两位郎君,一个很暴躁,一个善伪装,她摇了摇手中扇子,直接说道:“我听说齐状元的家乡那处也有好些人擅长打这酢浆草结,正好郑世子对这玩意儿感兴趣,非要问我从哪里来的,我说是故人相赠他也不信我,齐状元不如替我说说话罢。”
她一脸期待,美目扬波地看着秦月淮,秦月淮这下明白过来二人拉扯的缘由,心中闪过郑士凛对此在意的原因究竟为何,口中答道:“哦,原来是这事啊。沈娘子说的话,对,也不对。在下家乡确实有人打酢浆草结,但也不是人人都会,这只是小范围内有些人的爱好罢了。”
郑士凛:“酢浆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