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秦家的路上,齐国公的思绪翻江倒海。
在几个月之前,他还沉浸在同秦桧这个姐夫关系愈发紧密的和睦氛围里,可自从孟长卿暗示使臣北去的真实目的后,他反感与之交往的念头越来越浓。
延庆的故去同王家脱不了干系,是不是意味着,当初在汴京,亦有她的妻子王璋参与?毕竟王璋背着他实际使过不少花花肠子,比如清水村那头孟五嫂的事情,他并非一无所知。
许多事情上,他往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并未计较。
直至今日——
在公,与敌国议和的事情终成定局。
在私,秦月淮这个表侄儿出现,将金康之事的皇室悲痛再一次带到他跟前;而他明白,秦月淮之所以突然朝他表明身份,绝非无的放矢,他是在给他一个信号,再为父作伥下去,天下难安矣!
齐国公心中生出一种决绝的念头——孟家同王家,再不能如此粘连下去了。
晨光熹微,齐国公到达秦家大门时,正遇到王琼由外而出。
王琼显然意外,见到他,面上一下露出惊讶。
见此,齐国公担忧的神色拿捏地恰如其分,主动道明来意:“昨日上朝时见姐夫脸色不佳,我心有担忧,便想着来看看,他人可在家?”
“哦,在的。”王琼道,状似无奈地叹一口气,道“妹夫有心”,随后礼节妥帖地给齐国公让了路。
齐国公进门后,王琼袖中攥紧的拳头松开,疾步朝外走,严肃地吩咐贴身女使:“安排妥当一些。”
女使狠狠点头,侧身朝一位人力说了几句话,人力听到后,点了点头,一溜烟跑去了院旁清点了好些人手。
王琼上车后,女使朝车夫低声道:“快去齐国公府!”
车夫得令,“驾”一声,相府华贵的马车就疾驰出了长街。
不多大一会,王琼便到了齐国公府。
王琼脚步匆匆,刚迈过孟府大门,王璋便迎接上她,未及寒暄,王璋便道:“人这会还在地牢,已经呆了整整一宿,想必也快出来了,大姐随我来。”
王琼点头,二人一径朝北方向,拐过几个逶迤小道,然后停步在一处隐蔽的拐角。
王璋道:“这是进出地牢的必经之路,我们在这守株待兔。”
王琼听出她二妹语气中隐隐的激动,扯了下嘴角,道:“好。”
天光露白,云影初掠。
两位如出一辙富态尽显的妇人神色专注,看着不远处一动不动,晨光透过树枝洒来,照在二人身上,她们身后的影子仿若两座小山,沉沉倾压在平地上。
也仿若是要压在别人的人生上。
片刻之后,秦月淮一步一步从地牢中由下而上,缓缓现身。
随他动作,洁白无瑕的额头、俊雅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脂玉雕刻而成般的脸蛋、弧度优美的下颚、挺拔俊秀的身姿一一出现。
春阳初光覆满其身,将他渡上了一层光晕,他眉润目秀,行走间衣袂飞扬,周身一股清隽雅致。
玉郎仙姿,无出其右。
见此,王琼紧紧抿住双唇,本扶着王璋胳膊的手指一下握紧。
王璋因她的动作吃痛,不解转脸看她,却见多年来从未示过弱的长姐双目氤氲出泪水。
她极低声:“大姐,你这是……”
王璋话语一顿,眸中一惊,似是蓦地明白过来王琼这般模样的缘由。
能让她长姐如此动容,看来,这秦月淮是原来汴京秦家那位娶了公主,让她长姐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郎君的儿子,不会错了。
“啪嗒”一声,一根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在寂静的院中响起。
几乎是立刻,秦月淮停了步子,借由垂目看脚下,脑中已然思绪万千想着对策。
敏锐如他,实则他方才从地牢出来后,就察觉到了别人注视的视线,可他也不能欲盖弥彰地掉头就走,只得硬着头皮迈步。
又走了几步,他朝视线投来的方向掀眸看过去,只见看他的人一下往后躲,他未见到人脸,却看到了一片绣金裙摆。
秦月淮心道不好。
他怕是被王璋发现了。
心中已然翻江倒海,秦月淮面上不显焦躁,只本打算去孟长卿处的想法改变,直接朝齐国公府的马厩走去。
而他身后显然跟着人。
秦月淮加快速度,不几时,他便牵上了孟长卿的马,出了马厩旁的孟府门。
可情况远比他预料到的更严峻。
他甫一行出孟府,就察觉四周同时有十以上的眼睛。
秦月淮牵着马,原地顿住,环顾四周,墙角边投射下来的暗黑影子幢幢,且个个是发尾高束的武者,无一不昭示着,他确实是被人给盯上了。八壹中文網
思考几息后,秦月淮翻身上马,以极快的速度驰骋而出。
可对方有备而来。
他才出巷子,身后的人就也御马朝他追了上来。
这样露骨的穷追不舍,秦月淮心中震惊,长鞭一甩,马蹄的速度随之加快。
多年来躲避危险的本能使然,他没回沈府怕给他人带来灾难,而是径直出了城。
很快,被追的他、追他的人连人带马就到了南屏山北麓。
秦月淮转身看着身后黑压压的人,试探着:“你们是谁人?追我做什么?”
王琼的人杀气腾腾,只沉默地着看他。
须臾后,为首的人抬手一挥,高声下令道:“拿下他!”
几十位武者蜂拥而上,尽数朝秦月淮砍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