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追随夫人(1 / 1)

永兴十二年的冬,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冬。

这一年,大周国的两位宰相之一章浚采取了一系列积极进取的战略部署,使得大周国的诸将都驻守在要路上。

在朝中许多大臣力主退保江南、依江为守时,章浚力排众议,一方面视师江上,积极备战,并遗书告诫反对的几位将领不可退保;另一方面,上书官家反对守江,以及令岳家军东下的议论。官家予了支持。

该年七月,章浚入淮西,督促当地防务。

其中,便命令大将刘光守川陕要道。

而这一连串举动,使夹在大周、大金之间,被大金承认的“齐国”皇帝刘豫备感威胁,他在向金国求援未得逞之后,便命其子侄刘麟、刘猊等分三路,朝南部的大周进攻。

在刘家几军南下时,那负责淮西防务的刘光却做了一件蠢事——仅派少数士兵进屯在庐州,主力留驻于当涂,江北空虚。

刘军遂直取庐州,并且势如破竹,一度南下威胁到大周几个城池。

更糟糕的是,在当地的宰相章浚人也没了踪迹。

消息传回朝堂后,众臣议论纷纷。

以秦桧为首的保守一派不由暗中得意。

章浚非得力主部署防务,甚至还要北上收复中原,这下可好,刘豫终于被他的举动激怒,挥兵南下,恰好那刘光的人又不堪一击,这不就等同于打了章浚的脸面了么?

准确说,岂止只是打了章浚的脸面,更是打了给了章浚权利如此操作的官家的脸面啊。

上朝之日,大周官家高宗再不能稳坐于上首,而是脸色极为难看地负手踱步,来来回回踱了几趟后,问下首:“众卿可有何良策?”

众臣垂头的垂头,静默的静默,谁也不做那第一个出头的。

毕竟,官家自个也在抗金不抗金此事上犹豫不决。

一时间,整个早朝鸦雀无声,寂静得令人难安。

高宗的嘴角抿成了一道不悦至极的直线。

半晌后,秦桧这厢微微动了下脑袋,他右侧后方的梁文昌得了这个暗示,连忙左迈出一步,朝上拱手说道:“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派人与刘豫言和,待找到章相后再谋后续。”

又是言和。

这些年来,只要有战事,不免就有大臣说这样的丧气话,“言和”二字,他们的耳朵里都要听出了茧子来了。

一向与章浚想法颇为一致的彭州通判虞允文听得这话后不由勾唇冷笑一声,直白讽刺道:“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等待着援军,后方的人却畏战要求和。长此以往,干脆就莫要做任何防守了,敌军一来,我们就言和!反正送出去的钱财金银不是出自你自个的俸禄,是咱们官家的。”

“你……”梁文昌被虞允文说的一噎,暗暗去看高宗的脸。

高宗面色更黑沉了些。

虞允文的话自有他的道理,议和这事,说到底就是送钱送物给对方,让对方手下留情,莫再打了。

议和这事儿,自然是有些扫他颜面的,此外,这送出去的财物也都是从国库里出,送多送少,根本跟这些拿俸禄的大臣没有什么关系,反正送出去的,都是他自个儿的银子。

他登基十二年来,大金在北部时不时南下进犯他的领土,军中年年有支出,天灾也时有,大周虽不算积贫积弱,但这么多年消耗,国库真没剩多少东西能拿来支出了。

这些说议和的人是根本不知道他的后宫是如何节俭的,更不知他的国库空虚到各种地步。

又要朝齐国,又要朝大金议和,他岂能承受?

高宗深觉头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时,王季出列,语气很是不解地说道:“这刘光先前一直上书依江为守,章相公又不是不知,怎就任用了他为守淮西当务要道的大将了呢。”

这一似叹息似责备的话轻飘飘坠地,却实实在在激起了高宗心里的大浪。

这就是王季会看眼色的地方,他极为懂得高宗心中所想,也肯替他说出这些他心中所想、却碍于颜面不好当真说出口的话。

高宗本就有些愤懑章浚用人不擅的情绪被激发,当即冲至顶峰,暗道章浚如今骄傲自满,任人不贤。

淮西上一轮八月大捷后,章浚的声望日上,甚至朝中几位主张议和的臣工也因章浚上奏而只得求去,而今章浚却搞来这么一档子事,连他自个都失踪了,这还教他如何正大光明支持他的政见,安排几个大将北伐?

这时,王唤附和说道:“这有何惊讶的?当初富平之战,章相带着二十万大军,不也没有凯旋。”

王唤说这个话带着自己的私心。

当初大周的西北就是一盘散沙,他王家兄弟王庶也曾被高宗派去坐镇西北,结果很是丢人,当地的一名叫曲端的守将不服,竟是直接把王庶的大印夺了走,甚至差些砍了王庶的脑袋。

反而是章浚进入了西北,很快就改了当地的作风,不止严格执行中央朝廷的号令,放狠话说“理解要服从,不理解也要服从”,在曲端公开对抗章浚的号令后,章浚直接撤了其职,后来甚至于还将曲端给诛杀了。

诚然,王庶从西北回来后,被高宗降职落罪无可厚非,但后来,章浚带领二十万大军抗战的富平之战也还是败了,章浚的结果又如何呢?

不被贬,反而还升了官!不但成了宰相,更掌握军政大权。

这,要他王家如何服气?

听妻兄说起富平之战,秦桧暗道不好。

没有人比他清楚,富平之战当初是在战场上失败了,但在整个朝廷的战略上,却是成功的。

富平之战的起因,乃是金军南下攻陷楚州,楚州往南就是江南,也就是官家所在的这处。若无人牵制金军,那么,他们的主力很可能会集结在淮南一线,说不准何时就会再进行一场大扫荡。

当初形势在此,高宗也怕步两位先上的后尘,被金军给抓到大金国去,夜召臣工讨论多次,是章浚主张说,不如在西北地区打一场空前规模的仗,将金军主力调离。

高宗那时同意了这个提议,这才让章浚去召集大军。

后来富平之战的确大败,包括刘琦在内的几个大将受伤,大周损失惨重,并且把整个西北丢失了,但是,因为金军的主力大批被抽调到了西部战场,所以,金军在东部战场的攻势无法持续,江南也就安全了,这才保住了如今的朝廷。

因而,章浚从川陕回临安后,愈发升了官。

——这些,王唤的眼光短浅,看不到内在缘由,如今在官场上极为机灵的秦桧却是领悟出来了的,此刻听王唤提富平之战的失败,秦桧只觉他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搞不好,是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果不其然,高宗定住了踱着的脚步,看着下首一群人,冷冷地提了下唇。

“这么说,你们都只知评论他人,自个却没有什么有用的建议?”

听听这语气,又哪有什么和颜悦色可言?

帝王威严一出,方才还在说风凉话的几人顿时就闭紧了嘴。

这时,斥候在外求见。

高宗惊了片刻,扬声:“宣。”

斥候得令上前,当众汇报道:“章相公人已被找回,目前安全无虞。且已组织军士反攻,命王德、郦琼二将军率精兵,已击败刘豫部将,孙晖、杨沂中将军也全力出击,如今齐军已匆匆北退!淮西安全!”

如此反转忽至,高宗当即大喜,连道了三声“好”。

斥候掏出一个奏折往高宗眼下递出去,高宗派人取来,一看,是章浚以刘光骄惰不战,不可为大将,请他解除他的兵权的事。

高宗这下就有些犹豫了。

刘光此人可不是一般人。

当初建国之前,刘光就在杏子堡战斗中击败与大金勾结、配合大金南下攻打大周的西夏军,可以说,也是一个屡立奇功的将士;再后来,金军再南攻,这刘光率了步骑三千来东京勤王,虽然没有救下他的父兄,但次年,这刘光就率部来了济南,投奔了彼时还是康王的他。

也正是刘光提出的,建议他前往南京应天府,甚至南下江南安置,先立国,养精蓄锐,再图后续。

可以说,要说他大周的开国功臣,这刘光算得上举足轻重的一位将领。

大周此时的国策是重文轻武不错,但他还并不想,因为章浚这个总归算文臣的臣子三言两语,就削了刘光的职位。

高宗合上奏折,对此事未置可否,挥手叫斥候退下。

这日的早朝,以主战一方朝臣的喜笑颜开而结束。他们没料到啊,章浚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往后这与大金再战的话,他们也有底气再提了。

而另一边,追随着秦桧的几人却不无意外的脸色不悦。

下朝后,秦桧朝梁文昌道:“今日来我府上议事,将一飞也带上。”

梁文昌看了几眼走在他们二人之前的几个王家人,浓眉微皱,低声建议道:“不如待我们有抉择后再吩咐三郎行事罢。”

在秦桧要发作之前,他连忙又道:“这几日入了冬,内子身子骨就不太好,不止是三郎担忧他母亲的病情,就连相公夫人也多次登门看望,每每相公夫人来,也是要多问三郎几句话的。”

梁文昌说的是私事,秦桧却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这是在说王琼近期很是关注梁一飞的动向。

想起近日他试探着提将梁一飞纳回秦家族谱时,王琼眼中的抗拒,心知王琼对梁一飞的万般介怀,秦桧点头道:“也成。”

十九年的日子都等得了,多的时日他照样能等。

*

朝堂中的消息传回兰苑时,秦月淮正和沈烟寒收拾着回秋望园的行李,他们收了衣裳,又收了不少书画,大体收拾完毕后,便得了中程休息。

杨动手持利剑,大步流星走了进屋,见秦月淮背对着他,站在一张书桌前,微微俯着身。

看着秦月淮的背影,他正要开口,就见他那大氅的袍角蓦地露出了一只绣花鞋。

那绣鞋前后像秋千一样晃了晃。

同时,沈烟寒在秦月淮怀中笑噌道:“好痒,好痒,不玩了!满脸都是你的口涎……”

杨动通身一僵,脚步一定,站在原处,不知该前该退。

秦月淮余光瞥见了地上的影子,这才收起作乱的舌,将唇从沈烟寒下巴上移开,抬起袖子,细致地替沈烟寒擦拭被她嫌弃的口涎。

杨动在原地顿了片刻,见秦月淮缓缓转身看他,问:“有事?”

出于好奇,杨动看向他身后。

沈烟寒就坐在秦月淮后方的桌面上,双足悬空,像一个顽皮的孩童,一手还搭在秦月淮的肩头,眼中流露着喜悦的、轻松的光。

见他前来,她惊喜道:“杨郎君,这些时日你都去哪儿了?木槿说你也不住秋望园了,为什么?你找到亲戚了吗?那正好我们今日要搬回秋望园了,你还跟我们回去吗?”

她一连串问了数个问题,杨动却是满脑子要汇报的正事,被她问得一卡壳,一时就只剩张嘴,说不出来什么话了。

秦月淮转身看沈烟寒,道:“你将这几方墨砚也拿走罢,孟四郎说过赠我们作礼。”

沈烟寒“啊?”一声,“这个也送我们?”

她对孟长卿的慷慨实在是瞠目结舌,这书房里的壁画他送、画纸他送、博古架他送、屏风他也送……

沈烟寒自然不会知道,这是出自她那位老谋深算的夫婿的手笔。

在沈烟寒不知道的时候,秦月淮借由岳母的流言蜚语出自齐国公夫人的手笔,连坐孟长卿,对孟长卿极尽冷言冷语,致使孟长卿连连求饶。

“孟四,我那被你母亲害得没了娘的夫人看中你书房的屏风了。”

“秦月淮,兰苑凡是你们看得中的,都搬走!搬不走的,我找人替你搬,可行?”

“这院子,想我那内子倒是看得上……”

“独独这院子不成!我买了后还没来住过就被你霸占了,你还不满足还是怎的?你没钱买吗?你真是比谁都精!”

“那,这几个月的租金……”

“没租金,什么租金?本就是借你们用。”

“你去跟她说。”

“成成成,我去,我真是倒了什么霉,既要白送你住,还要白送你物。你就剐着我一人敲诈勒索……”

孟长卿的抱怨尤在耳边,秦月淮笑着道:“他送的,还送了一笔钱去秋望园来着。”

沈烟寒美眸一瞠,“送钱?为何送钱?”

秦月淮不说是他的财,看着沈烟寒面不改色道:“他说要订几套衣裳。”

一说到她的生意之事,沈烟寒就如打了鸡血,当即从桌上跳了下来,“那我去找他量尺码!”

*

看着沈烟寒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秦月淮正色道:“说。”

杨动将朝事禀明。

秦月淮沉默一瞬,道:“那折子内容可知?”

杨动摇头,“大内的消息要明早才传得出来。”

秦月淮道:“该是兴师问罪的折子,且看罢。”

顿了顿,又吩咐杨动:“叫他们去秋望园。”

这是说那些布置在章府的侍卫,杨动一惊,“郎主您真不回章府了?可章相公这就要回临安府来了。”

秦月淮摇头,看着杨动,如是说:“从此,夫人在何处,我们便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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