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飞看秦月淮现身,本松弛的神色立刻变了一副样子。
他展示给沈烟寒的脆弱,此刻被他尽数藏起,见旁人时,又成了那一幅落拓不羁。
两位郎君四目相对,都看出了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寒冰。
要说秦月淮为何发笑,又为何不再在梁一飞跟前敛着情绪,便要回到今夜杨动前来汇报的事。
杨动奉命查清水村那孟婶,同郑家夫人,也就是王璋的奶嬷嬷魏嬷嬷之间的关系,无意中听到王璋与她长姐王琼交谈,这才发现了另一件,王琼的夫婿秦桧的秘事——
秦桧有一亲生子,自小被寄养在梁家,近期秦桧有意重用。
寄养在梁家,容貌又与秦桧长得几分相似,不用多猜,秦月淮便知说的是谁人。
与秦月淮先前猜想的那样一般无二,梁一飞当秦桧的刀,被他舅舅用在去大金和谈之事上。
还真是注定般,不论是政见,还是私事上,二人是敌非友。
再见梁一飞今日半夜来寻沈烟寒买醉,模样颇为狼狈,秦月淮此刻想,梁一飞该是知了他的身世,来找沈烟寒寻求安慰来了。
不得不说,很会举一反三的秦月淮委实太过聪慧,从一些蛛丝马迹就将梁一飞的行为与心理摸准了个七七八八。加之进门就听得那句“竟不知他是我父亲”,更是佐证了他的想法。
他联想到的这些信息,甚至比陪着梁一飞的当事人沈烟寒还多了不少。
秦月淮看梁一飞的衣裳一眼,只觉得他那身雪白中衣白得太过刺目。
这世上真正动了心的男人,就没有一个真正大度的。
秦月淮不怀疑此二人的作风,不代表他不介意自己的妻子被别的郎君深夜找上,且吃酒谈心半宿,尤其是,此郎还是她的前未婚夫,对她贼心未死。
他与梁一飞礼节性地施礼后,便凛着嗓子道:“梁三郎与内子秉烛夜谈良久,该谈的谈完了,便请回罢。”
中规中矩的一句话罢了,却刻意咬重了“内子”二字。
梁一飞也冷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秦月淮,“我与阿烟向来无话不谈,一时兴起,忘记了时辰在所难免。”
梁一飞如愿地看到了秦月淮沉下的脸色。
他起身,刻意将松松垮垮的中衣之下壮实的胸膛展出。
这是个什么意思,是个男人都懂。
秦月淮攥紧了拳头,忍耐再三,才没一拳挥出去。
两个郎君的身高相近,皆气势汹汹,之间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晨曦从窗外洒进,秋风微凉,雨后天晴,是个好天,厅中的气氛却是乌云压顶,活像即将迎来一场冬日遮天蔽日的暴风雪。
恰好这时,女使芙蓉走到门口,看一眼睡着的沈烟寒,再看秦月淮,秦月淮察觉到动静侧头看她,听她低声说:“清水村的人来了。”
秦月淮与梁一飞之间的剑拔弩张这才结束。
秦月淮点头,走去沈烟寒身旁,搂住她的腿弯,将她缓缓抱起。
沈烟寒醒了片刻,朦胧着眼见是他,嘀咕了声:“七郎。”
秦月淮温声:“是我,我带你回去睡。”
“嗯。”沈烟寒依赖地往他脖子里钻,又用额头蹭了几下。
见此一幕,梁一飞心中一哽。
阿烟,你当真如此喜爱他么?
擦身而过时,风吹进厅,晨曦的光落在脚边,梁一飞看着沈烟寒被人拥在怀中离去,紧紧盯着秦月淮的眼看。
秦月淮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唇。
*
蔡希珠与木槿得了沈烟寒的信,从清水村来,等在院中,看眉目清隽的郎君抱着沈烟寒回屋,步子迈得不疾不徐,神色云淡风轻,一派温润柔和,却不知,秦月淮甫一将沈烟寒放在床上,就变了一幅样子。
他眉目间浮现出的皆是让人瞧着心惊的冷意。
要么怎说,这男人啊,想通与没想通,简直就是两个模样呢。
想当初,秦月淮一心想着离开沈烟寒,还曾思考过,沈烟寒适合怎样的富家郎,而今沈烟寒不过是与梁一飞谈了几个时辰话罢了,他便深觉出了一种危机。
生怕沈烟寒一个冲动,回去吃个回头草。
秦月淮在情感之上,从不是个大度量的郎君。
因他失去的多,每一个他拥有的,对他而言都异常宝贵。
他在意的人,他从来珍之重之,另一方面来说,他亦有很强的占有欲,根本不允许谁人将其从他身边夺走了去。
“皎皎……”秦月淮坐在床沿,俯身看着沈烟寒,眼中噙了一丝危险的情绪,手背去碰她的脸蛋,低声道:“你怎能同别人过夜呢?”
沈烟寒睡得正熟,哪能回他什么?
可正因没得到回应,秦月淮眼中的冷色越来越重。
手指骨节被他紧得咯吱作响,少时,又突然被他松开。他继续俯身,刷地就啃上了沈烟寒的唇。
每一回,都是他起伏不定的情绪表现。
渐渐地,秦月淮用的力道变大,熟睡的沈烟寒根本无法再顺畅呼吸,被他搅醒,被他不容人拒绝的吻所包围。
沈烟寒睁眼,发现了口中秦月淮的凶狠。
她不由被他弄得不适哼了一声,伸手推拒他,“七郎。”
秦月淮喉结微滚,竭力克制,须臾,他伸手,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七郎……”
被他往上摩挲,沈烟寒最后那个字的尾音生生颤得不成样子。
秦月淮微微抬脸,鼻息与沈烟寒相缠,哑着嗓子道:“皎皎……”
这是沈烟寒第一次看见秦月淮眼中的痛色,他红着眼,一副受伤的模样。
她不由连瞌睡都醒了一半,问他:“怎么了?”
秦月淮没答她的话,只是继续吻住了她。
沈烟寒总感觉他今日的秦月淮很是有些奇怪,她好好睡着觉,却被他这一顿搅扰,不止如此,他今日的吻很不似往前温柔,全是让她难以招架的凶猛。
秦月淮到底是心疼沈烟寒,吻了一会后,并未更进一步,而是猝然放开了她。
“睡罢。”他拍着她的背说。
沈烟寒知他风寒未愈,打了个哈欠,问他:“你喝药了么?”
秦月淮回她:“喝了。”
沈烟寒嘟哝着那就好,终究抵不住困意,彻底睡了过去。
秦月淮起身出门,不由嗤笑一声,他是迷障了,无药可救。
*
时间若东流逝水,不舍昼夜,叶落纷纷,秋日寂寂,一晃眼,九月滑过,十月悄然而至。
得益于放在“如愿书斋”的小册子功劳,一个月的时间里,沈烟寒接到了头三笔衣裳订单。
临安府下第一场雪时,兰苑中的每个人都忙碌不休,作画的作画,记账的记账,刺绣的刺绣,谁也没闲下。
木槿被冻得缩着脖子进了门,朝沈烟寒道:“娘子,陆家娘子来了。”
沈烟寒眼中一惊。
说来也奇,自打她去了一趟唐家,此后再未见过陆苑,她约了她几回,陆苑都没应她的邀约,不想这会她主动来兰苑寻她。
“快请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