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淮手指紧紧捏着酒杯,抿紧了唇,看着凉亭处的一双眼像极一只潜伏的猎豹,在月色里闪着警惕的、锐利的光。
若是那叫梁一飞的敢说一句侮辱女子的话,他手中的杯子便会毫不犹豫、毫不保留力气地破空而出,然后准确无误地击中他的太阳穴。
不想,那处的二人接下来却安静的好似皆被谁给定住了。
梁一飞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沈烟寒的话,半晌才说:“你说什么?什么辱你……生母?”
沈烟寒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压抑住要脱口的火气,“你来找我之前,可问过你父母他们,为何要退亲?”
梁一飞的胸脯大肆起伏,却不再是因为怒火。
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沈烟寒明亮澄澈的眼睛。他明白,沈烟寒绝对不是平白无故拿话骗他的人。她在梁府外等了他三日,她本意也不是要与他一刀两断。
是啊,父母常夸沈家书香门第,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为何要突然给退了?
梁一飞有些不敢深想。
他怕真想到某种可能,造成他和沈烟寒之前更不可挽回。尽管当下也没好到哪儿去。
沈烟寒看着他发白的脸色,冷漠道:“你不妨回去问问他们缘由。梁一飞,此事既然作罢了,就莫再纠缠不清,否则于你于我都不会是好事。时至今日,你已经在议亲别家娘子,我二人更该避嫌才是。”
她直直看着他,彻底了断他的幻想:“我也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即使你家转头又改了主意,我也再吃不下这只‘苍蝇’。所以,梁一飞,你我二人已经绝无可能。看在你我相交一场,还请往后莫再来打扰我。”
沈烟寒从梁一飞手中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腕,逐客道:“我就不送了,夜深路难行,梁三郎好走。”
梁一飞手中一空,心中更是空洞。
他听着沈烟寒平静又绝情的话语,看着她月色下冰冷的侧颜,分明感觉到了沈烟寒那与先前对他时截然相反的态度,狭长的眸中泛起某种预要爆发的惊涛骇浪。
但他强压情绪,最终给它遏制住了。
沈烟寒知道这人的性子烈,但是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此时此刻,他的双目染上强烈的猩红,双拳更用力攥紧了去,在静夜里发出咯吱的声响,似要将什么东西给捏碎。
这是第一次直面男人的怒气,还是她相识已久的郎君,沈烟寒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恐惧。
沉寂半晌后,梁一飞认真无比的说:“阿烟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我绝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份委屈。”
见他满脸骇人的狠厉,沈烟寒急道:“你要做什么?你别胡来!”
梁一飞咧嘴说:“我不胡来。”
他想展一个笑给沈烟寒,可是他脸上的凶气尚在,本就半明半暗的月色里,这一个咧嘴的笑落在沈烟寒的眼里,竟看着有些瘆人。
沈烟寒心中又坠了下。
“梁一飞……”
梁一飞打断她的话:“阿烟,你不信我?”
沈烟寒:“你何苦为难我,我们好聚好……”
“我不答应!”梁一飞再度打断她,眉眼戾气浓重,“阿烟,我不答应就此断了!临安府谁人不知道你与我定了亲,你是我的未婚妻,这事儿永远不会改变。不管用什么方式,我一定会娶到你的!”
不管用什么方式。
听到他这样的话,沈烟寒看梁一飞的眼神骤沉。
她压制住心中的狂躁与不耐,声音刻意放平缓问:“你,想用什么方式?”
她的声很轻,调很软,可梁一飞莫名的不敢朝她说实话。
他勾唇回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梁一飞说完话后,深深看了沈烟寒一眼,又说了句“阿烟,你保重,我改日再来”,便大步流星地朝秋望园的大门走去。
路过院子中的石桌时,见那白衣书生敛着眸子,月下独酌,周身一派宁静,没来由的,梁一飞浮躁的心愈发难以平静。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消一会儿,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万簌俱寂,只有明月的光泽依旧幽幽若凉水,覆在山间、小溪、屋顶,盖住了世间一切喧嚣事。
与皎洁月色的平和不同,叫“皎皎”的小娘子心中不安至极。
她承认,她当真被梁逸飞那句话惊住了。
虽她不信梁一飞那句话的意思与她有关,但她不会蠢到不做任何思想准备。她这会居住在这山中小屋,家中只有两个女子,旁人真要硬闯进门,她与木槿只会无能为力。
环顾四周,看她刚刚翻新好的屋子、整理好的花卉、打理好的小桥流水,心中很是恋恋不舍。
沈烟寒心中默默有了打算。
在凉亭静静站了一会儿,沈烟寒深吸一口气,这才抬步回了院中。
看没回屋的秦月淮还在月下独酌,沈烟寒径直走了过去,落坐在秦月淮对面。
“也给我倒一杯。”
秦月淮意外地看着她。
沈烟寒又重复一遍:“也给我倒一杯。”
秦月淮看着她,“这酒太烈。”
沈烟寒没了耐心,高声回他:“买个醉生梦死,不烈的酒,又岂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