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不管付你钱的人是谁,总之你得想办法把我捞出去。”身材极其消瘦的瘾君子对他的律师这样说道。
亨利·盖恩已经在拘留室里呆了两天了,天知道这种与毒品彻底断绝的日子每多一秒都像是要把他逼疯。
“亨利先生,你要知道,现在对您最有利的解决方法就是态度良好地认下这桩罪责,然后我会尽可能将这事推到毒瘾导致的精神混乱上,并且向法官申请康戒看护,这样您最多只有七八年的刑期,且大部分时间还不会在重刑犯的监狱度过。”
浑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律师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他这样说道:
“先生,一味地推脱只会适得其反.”
“哦,我受够了。”亨利听到这话气得差点儿跳起来,他指着面前律师的鼻子骂道:“告诉你的雇主,如果他不快点儿把我弄出去,就别怪我跟那些警察们好好讲讲——“艾瑞曼”的事。”处在戒断反应下的男人双眼通红满头大汗,面上的表情狰狞至极,他恶狠狠地又加了一句:“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负责转达就行,记住,一个字都不要少。”
“好的,您的想法我已经了解了。”金发的律师精英依旧保持着得体至极的笑容,他站起人,向自己的委托人微微躬身,道:“我想这次的谈话已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他说着抬手冲反光玻璃板外的警官们示意了一下,打开门走出了审讯室。
与此同时,伊娃娜和克拉克两人正在大都会监狱的探视室,他们这次探视的犯人是托马斯·安东尼,是的,少女之前遭遇的那次极具针对性的爆炸袭击的重大嫌疑对象仍原原本本地呆在监狱里,也就是说真正给伊娃娜车底下装炸弹的另有其人。
不过,审讯进行的并不顺利。
“如你所见,我可跟这事没有半毛钱关系。”留着整齐腮帮胡的爆炸犯摸着下巴,他耸了耸肩,语气不乏可惜道:“哦,无论是谁,他可都太嫩了点儿。”
男人被拷在金属椅子上的身体尽可能地往前倾,那张咧开嘴笑着的脸几乎要贴到少女的鼻尖,嘴巴一张一合:“换了我的话,当然,boom!我会把你炸成一小片一小片的——血肉?骨头?哦哦哦,你绝对什么都剩不下来。”
这个曾经的连环爆炸犯死死地瞪着面前金发的少女,脸上的恶意简直要从那张扭曲的脸上溢出来了。
混蛋!
克拉克攥紧了拳头,嘴唇向下紧抿着。他需要用力克制,才能让自己不要立刻一拳揍到这个人渣脸上。
可老板伊娃娜闻言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嘲讽道:“得了吧,安东尼,我知道你人在这铁疙瘩里屁用没有。就凭你那点儿小伎俩,啧,能在监狱里搞出花来就有鬼了!”她斜眼看着面前的罪犯,语气不乏鄙夷:“两年?呵,这冷却时间够久的,怎么,被监狱里真正的狠角色修理得不轻吧?”
安东尼的面皮抽动了一下,钉在桌子上的手铐发出叮铃咣啷的暴躁响声,他浑身的肌肉一下子绷了起来,那眼神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杀人。
“别得意,哦,伊芙小姐——”
忽地,男人拖长了声音笑了起来,他的嘴角向上弯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笑容诡异又怨毒。
“放心,听见你的死讯时,我一定会在那蠢透了的手工课上亲手给你插一朵塑料花的。”罪犯低声呢喃着。
好的,探访目的达成。
“哦,那可真是太感谢了。”少女敷衍似的拍了两下手,笑得一脸嘲讽:“祝你的监狱生活过得开心。”
要买她伊娃娜命的确实不是这个托马斯·安东尼,看这家伙的样子,他只是个小卒子而已。手工课?嗯,值得一查。另外,还要把这家伙最近的探访名单打一份出来,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粉丝”。至于那点儿无关痛痒的威胁,哦,天知道,哥谭的疯子们可比这些家伙们给劲儿多了。如果她现在还能被这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东西们影响到的话,那她岂不是很对不起阿卡姆里的那些家伙?
伊娃娜盘算着接下来的调查方向,站起身对门外守着的狱警点头示意。
“走吧,克拉克。”她喊了一声,率先向门外走去。
余怒未消的克拉克收回瞪着爆炸犯的眼睛,闻言忙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男人看着少女那一如既往地坚定与从容,神色颇为不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你……不生气吗?”
刚刚,那个曾经用□□在世界杯期间炸死了上百人的穷凶极恶的爆炸犯将那样恶毒的话语与威胁像蚀骨的毒液一样喷射到了少女脸上,他那样的怨毒,就连克拉克他这个旁观者都气得不轻,更何况是直面这些的伊娃娜呢?
可少女转过头看他,那双蓝眼睛里同样有着些疑惑:
“生气什么?”
克拉克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了。
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如此习以为常?
为什么明明是这样恶毒的话语与威胁,明明是这样让人火冒三丈的事,可他甚至——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讥嘲?
这些事对于她来说到底算什么?
伊娃娜看着自家雇员那神情挣扎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些他的想法。
她叹了口气。
也许哥谭所赋予她的那些东西真的已经刻进了骨髓。
她把她打磨得坚定、坚决、坚不可摧。
她必须坚定、坚决、坚不可摧。
伊娃娜知道,一直都知道,从她踏上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开始,她就失去了作为一个普通女孩所有任性的权力。
过于浓烈的情绪必须被压制,所有属于自己的情感都可以被忽视,她必须时刻冷静,她必须保持理智,她不能冲动,不能被激怒,只有这样——
她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就像蝙蝠侠那样。
伊娃娜知道,也许这些她在哥谭习以为常并赖以生存的东西从来都和所有的“正常”“普通”格格不入。
二十岁出头的少女应该是什么样的?
伊娃娜不知道。
克拉克又会怎样看待她?
伊娃娜那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身旁的小镇男孩看向她的目光越发地复杂与哀伤,他的眼角下垂,嘴唇紧抿,表情温和至极。
那是同情。
“克拉克!”
伊娃娜拧起眉头,抿紧了嘴唇。一种难言的羞辱感从心头蹿了上来,头一次,她觉得心里的怒火像是要顺着血管直接蹿上脑门。
“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克拉克看着少女的脸部线条骤然收紧,一双眼睛冷若寒霜,那双平日里总是很温和的蓝眼睛此时的目光却锋利得令人不敢直视。
老板伊娃娜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漠然:“我不是你肆意宣泄善意与怜悯的可悲对象,克拉克。”
少女看着他,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
克拉克瞪大了眼睛,心里像是塞了一大团棉花一样堵得发慌,突如其来的质问与涌上心头的恐慌、愤怒与委屈几乎要将他吞没,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克拉克呆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神色冰冷的少女手足无措。
“我很抱歉,伊芙,不管是为了什么。”
他的嗓子发干,一句简单的话却说了很久。
伊娃娜看着眼前睁大了眼睛不安又无措地看着她的小镇男孩,她依旧紧抿着嘴唇,语气却稍稍和缓了两分。
她看着他,缓缓开口道:
“克拉克,我不吝惜于告诉你,在我伊娃娜·韦恩之前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我的世界充满了这个世界上最肮脏、黑暗与疯狂的部分。”
少女垂下的双手缓缓收紧,骨节发白,失去了血色的手指冰得可怕,可她依旧直直地注视着克拉克的眼睛,声线平稳坚定:
“我在五岁时就失去了我的母亲,并且在同时得知了我还是一个私生子。我在一个罪恶横行的城市长大,那里司法腐败正义从来缺席。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踏上了通往深渊的道路,踏着那条路上累累的荆棘白骨,哪怕跌得头破血流。可即便是这样,即便是这样——”
伊娃娜的眼睛亮得可怕,
“我依然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那些没能打倒我的苦难最终成了成就我的一部分,克拉克,我不需要任何的同情抑或是怜悯,那是一种可耻的侮辱,你要知道,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
“那我咬着牙抗过去的事都变成了什么呢?”
克拉克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川流不息的车流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大都会繁华喧嚣的气息在耳边轰鸣,可他却在这个瞬间只听见了她的心跳。
一下、两下……
少女的心脏跳得很快,头一次,跳得那么快。
可克拉克的心脏却跳得很慢,头一次,跳得那么慢。他注视着伊娃娜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头一次,他清楚地看到了里面被那些温和、坚定、正直与光明抑或是……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悲伤。
没关系。
小镇男孩给了自家老板一个拥抱。
“我相信……从没有什么事能将你打倒。”
他说,语气坚定到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