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那个战火纷飞,阴谋迭起的年代里,他们谁都没后悔过。史蒂夫与巴基从没后悔过为国而死,卡特从没后悔过千里奔袭,霍华德当然也没后悔过说出那句话,哪怕那一眼就是一生。
1945年深冬,和军方东躲西藏僵持了几个月的伊娃娜和卡特终于得到了一条可信度很高的情报。于此同时,明尼苏达州一个不知名的军事基地里,下巴上新长了一层胡茬的霍华德正拿起手里的烧杯凑近试验台上的白炽灯,台子另一边被密封在透明容器中的立方体正散发着莹蓝色如梦似幻的光华。
男人仔细端详着烧杯里发生的反应,笔尖刷刷几下将数据记录在已经满满当当的草稿纸上,全神贯注的神情好像一点儿没变。
窗外已是深冬,雪已下过好几场,放眼望去一片银白。成叠的杉树和大片松树也是苍茫的雪色,如果忽视近处被雪覆盖的狰狞铁网,这倒是一处与世隔绝难得清闲的地方。霍华德在午休的时候贪婪地看着窗外的一切,属于隆冬的寒意透过玻璃窗逐渐蔓延到他身上,他小心翼翼地呼出口气,白色的雾气模糊了眼前的一小片窗子。
这段时间他被频繁转移了很多次,不用想也知道伊芙她们两个肯定在外面闹得鸡飞狗跳让军方寝食难安。不过大概是有求于他,虽然狼狈了些,但这些日子里倒也没吃什么苦头,想要什么基本上只要一句话,待遇倒是格外地优渥。
想到这里,小胡子富豪轻哼了一声。
优渥得像只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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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串仅有五位的简单数字,女人挨了两枪。
战后,根据从九头蛇军工厂里缴获的新型武器所研发出的一系列由不明能量驱动的枪炮已经逐渐在军方的秘密机构中发光发热。
莹蓝色看似梦幻的能量却充满了致命的危险,速度远超钢铁制成的子弹不说,杀伤力也出乎意料地惊人。
伊娃娜不是头一次碰到这种能量,但对发射速度预判出现偏差的她还是吃了个小亏。能量弹擦着她的右腹狠狠刮过去,带起的皮肉顿时就焦黄发黑,大片剧烈的烧灼与撕扯感让人有种会瞬间被撕碎的错觉。来不及检查伤口的状况,戴着头盔的黑影就双腿发力灵巧地跃了出去,下一秒,蓝色的能量就打在了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将地上足足轰出了一个大坑。
但哪怕是这样,夜魇的身形依旧很稳,就好像肚子上破了个大口子的不是她一般。离她最近的那个大兵只是一个愣神,咯吱一声,剧痛传来,他端着枪的手腕就已经被整个卸了下来,而夺了武器的女人只稍一旋身,甚至看不清她如何动作,又听咔哒一声细响,刚刚被他们得意洋洋地拿来对付女人的武器就以一个连他们自己都无法想象的速度连开了数发。
一时间,梦幻又致命的蓝色光华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不大的情报站里顿时陷入了死寂。
夜魇随即转身,将桌子上还没被损毁的纸质资料一股脑扫进包里,准备撤离。
刚刚被卸了手腕的小子还残留了些许意识,他看着那个戴着黑色头盔的女人,感觉她在临走前好像回过头看了他们这些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大兵一眼。
正在这时,就倒在他身旁的一个名叫大卫二等兵费力地把手搭回扳机上,下一秒——
“去死吧,你这个叛国的狗杂种!”
他牟足了劲儿扣下扳机,瞪着夜魇的眼睛血红一片。
致命的莹蓝色光芒划过女人的黑头盔,像夜里的流星。
男人不知为何竟觉得在那个瞬间,名为夜魇的女人有些悲哀起来。
巨大的能量狠狠撞上她的肩膀,女人踉跄了一下,痛苦地闷哼几不可闻,但还没等属于伤口的焦糊味钻入鼻腔,开枪的大兵就已经被她一枪托狠狠抡砸到了地上。
可她一直没下死手,哪怕可以轻易折断他的手臂或是脖子。
夜魇在把人砸晕后就收了手,这个戴着漆黑的头盔好像不论何时都一直挺拔的夜魇趁着夜色悄然离去,消失在这些惨嚎着的大兵们的视野中。
他们不会知道,现在兵戎相向的女人曾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有着同样的敌人、面朝同样的方向、喝着同样的烈酒、睡同样的行军床。她一样会在临时酒馆里笑出了一口白牙,在战壕里攥着枪杆被溅起的热血糊了一脸,在吱呀作响的行军床上开着不着调的笑话,在破破烂烂没了声息的战友旁憋着泪扣动扳机……
只是她执行着最危险的任务,却在利用殆尽后被一把推入了阴沟,沾了满身的血迹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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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43
这是一串经纬度坐标,指向的地点位于明尼苏达州靠近沃夫特市人迹罕至的群山之中。
聪慧绝顶的英国密码学女特工将这串从纸堆里破译出的数字珍而重之地贴在面前的墙上,与军方暗线斗智斗勇的夜晚就再次拉开了大幕,只是这次征伐的战场换到了如今暗流涌动的黑货交易上。
几小时后,她下定了结论——
“这个坐标很可能是真的。”
卡特在堆成小山的情报里抬起头来,开口道:“明尼苏达州,沃夫特,最近暗地里流通的几样大型精密实验器械都隐隐指向这个地方,而且按我们之前追查的区域来看,这已经是最吻合的一条了。”
刚洗完澡的金色头发女人坐在屋子里的单人扶手沙发上,一只手正拿着医用酒精死命地往伤口上倒,闻言她眉头一挑,问道:“是陷阱的概率有几成?”
卡特抿唇,半晌才开口,“这是至今为止,情报里最可靠的一次。”
“好。”
英格兰玫瑰听到沙发里的女人轻轻吐出一个字,她的语气很浅很淡,却没有哪怕一丝迟疑,就好像这要冒着生死去闯的事情只要有她在那里,就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卡特偏过头,看着临时落脚的安全屋外透着寒冷色泽的黎明,阳光正在驱散昨夜的严寒。她走到好友身边,拿过她手里准备处理伤口的工具。锋利的手术刀将焦黑坏死的皮肉利落地剔了下来,露出下面重新泛红的血肉,伊娃娜咧了咧嘴,抄起旁边的威士忌灌了一大口。
卡特什么都没问。
她也什么都没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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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救任务的第一要领就是“快”,如果捕获情报后反应不够迅速,已经收到消息的敌方就会将人质再次进行转移,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轻的,更大的可能性是会直接跳入将计就计设计好的陷阱。
所以在卡特将最后一束绷带的止血结妥帖打好后,她抬头看了这个毫不迟疑地起身整顿行装的金发女人最后一眼。
“活着回来。”英格兰玫瑰那双漂亮的深色眼眸一眨不眨。
伊娃娜的唇畔浮起一弯浅笑,身侧金红色光华骤然亮起,她微微颔首,一向飒然的面容都好像柔和了两分。
“听到没有,活着回来!”卡特嘶哑了声音。
女人张了张嘴,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又什么都没说,黑色的头盔再次落下,那道好像永远挺拔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面前的空气里。
卡特捂住嘴,大颗的眼泪便落在了手上染满了好友鲜血的手术刀上,晶莹的液体晕染开来,像无法更改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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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白色的身影在草草垫了几支松枝的雪坑里一动不动地趴着,一双眼睛一寸寸扫过不远处的基地,只有偶尔呼出的白气能证明她还活着。
现在已经是黎明时分,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很快就会大亮。
伊娃娜突然有些庆幸起来,哪怕身下属于严冬的刺骨冰寒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完全失去知觉,可这却大大阻隔了伤口的疼痛。说麻木了也好,神经坏死了也罢,至少,刚刚受的枪伤反倒是好受了许多。
老实说,最好的突击机会已经过去,但再晚些军方很可能就会得到消息将霍华德再次转移。当然,在转移过程中拦截原本是个危险性更小的选择,然而按军方的行动方式,往往又会放出极多的烟雾|弹来迷惑视线,如果因为这个而错失营救机会,她大概会怪罪自己一辈子。
伊娃娜抿唇计算着面前军事基地的巡逻规律,这座她们费尽周折才找到的军事巨兽掩藏在一个位于明尼苏达州靠近沃夫特的不知名山谷中,得天独厚的地势和大片冷杉树林让这个本就人迹罕至的地方成为了绝佳的秘密地点。
在这里,无论怎样的肮脏活计都会被这层叠的杉树下无边雪色所埋葬。
伊娃娜将刚换的雪地迷彩悄然扎紧,深吸口气,整个人就如一道模糊不定的幻影一般蹿了出去。视线所及共有三个主要瞭望塔,七处哨站,二十五架红外探测设备;哨兵换岗交接时间只有三十秒,现在,第一队士兵已经出发交接。
“都给我他妈的打起精神来,一个个眼张大了,机灵点儿!这些天上面可一直盯着呢!”领头的队长对着身后的大兵大声提醒着,让刚起床换岗的兵蛋子们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是,长官!”他们齐声回答。
训练有素的大兵们变换队形,分成几股小队跑步交接,军靴整齐地踏在雪地上,留下一行行同样花纹的鞋印。
一个走在最后的大兵趁着队长不注意悄摸摸地打了个哈欠,正抹眼泪的时候余光里好像有什么闪了一下。他立即转头看去,大篷松枝被风一卷,簌簌落着细雪。
“乔治,你他妈的没睡醒?!”领头的队长见状骂了一声。
“报告长官,刚刚那边有道影子。”名叫乔治的大兵两步赶上队伍答道。
队长闻言眉头一挑,向荷枪实弹的大兵打了个手势,顿时十五人的小队就呈包围之势朝那棵落雪的松树缓步逼去,“铿锵”几声细响,所有人的枪械都上了镗。
一步,
两步,
三步——
“砰!”
一声枪响划破雪岭寂静的空气。
“他妈的,连只雪兔都不让人安生!”
看到树后的一切,一直神经紧绷的队长却松了口气。站在乔治身边的几个大兵捶着同伴的胸口抱怨,一场鹤唳风声的危机化于无形,小队马上又恢复了状态,向着交接地点跑步而去。
倒吊在不远处另一颗松树树梢的女人将身形再次压低,她的靴底死死卡在一根只有手臂粗细的枝桠上,此时双腿微曲,骤然发力,整个雪色的身影就再次消失在交错的枝桠间,不留一丝痕迹。
伊娃娜感受着自己身上因为运动再次撕裂的伤口,心里稍稍叹了口气。不是不想用魔法,只是在这一片白茫茫的地方,无论是怎样辅助行动或是穿越空间的魔法都只能让她成为一个明晃晃的靶子,她不能在找到霍华德的具体羁押地点前就暴露自己的行踪。
所幸潜入行动总体来说还算有惊无险,女人贴着探灯绕过最后一个瞭望塔,钻进巡逻最为薄弱的食堂后厨,最后趁着炊事班清晨处理食材和废料的间隙成功潜进了这个组织严密的军事基地。
伊娃娜躲开一队守卫,紧贴着墙壁进入监视器死角,心里却稍稍松了口气。
接下来需要头疼的事情就剩下在这像蚁穴一样复杂的军事建筑里如何找到霍华德这家伙了,不过这点她心里倒也有数,依照之前卡特查的货品流通线路,她只要找到这幢建筑里装配有精密仪器的实验室基本上就算是找到了霍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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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的精密实验仪器摆满了房间,属于机械的咔嚓轻响带着别样的韵律,叫不上名字的轮|盘正转动着上面刻有标度的纸带,很快,一串又一串方程里的运算数字吐出,相位测量仪咔嗒作响,一身沾了机油的昂贵西装,霍华德在各种仪器环绕下紧盯着自己面前的烧杯,这里是属于他的交响乐章。
在军事基地里东躲西藏找寻了许久的金发女人停下了脚步。
终于,
找到你了。
伊娃娜看着那个正在摇晃着烧杯的背影,剧烈鼓动的心脏突然就平静下来。
无数个日夜的追寻,在今天终于结束了。
伊娃娜回过神,警惕地环视过实验室四周,确认了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门廊和看守得一丝不苟的警卫,头盔下的唇角却悄悄勾起,下个瞬间,一道金红色光华闪过,刚刚还躲在走廊阴影里的女人转瞬间便出现在了看守严密的密室里,出现在了军方这些天来捂得严严实实的重要人物身边。
一时间,四处警铃大作,无数荷枪实弹的大兵蜂拥而至。
可最中间的小胡子男人却只是将烧杯放回试验台上,在面前的草稿纸上落下最后一个数字。
“你来了。”他笑。
“是,我来接你了。”金发酒鬼也笑。
这种情况当然不是寒暄叙旧的时候,伊娃娜不再耽误,伸手便抓过面前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的好友,扫了一眼实验室外即将冲进屋子的大兵语速极快地道:“走吧,我们直接去跟卡特会和。”她说着身旁金红色光圈浮现,眼看着自悬戒喷吐而出的流金一样的美丽光华就要将二人包裹完全——
“去死吧!”
金色头发的女人只感觉心口一疼,刺骨地疼着,她低了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被面前的人一把捅进心口的金属长针,眼睛睁得老大,可瞳孔却在骤然收缩。
“你不是霍华德,你是谁?!”
伊娃娜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半步,金红色的光圈便彻底消散在了空气里。她伸出胳膊将面前的“霍华德”重重击倒在地,可身体里的力气却像是被抽了个精光。
她一把拔出插进心口的长针,嘴里却呕出血来,大片大片的红色沾湿了雪白的迷彩。
“我自然不会是斯塔克。”
被打倒在地的男人一把擦去满脸的血,将自己那张酷似霍华德·斯塔克的脸孔得意地在身形有些摇晃的伊娃娜面前显摆起来,他和那个小胡子富豪长得确实像极了,哪怕有那么一两分差别也被精心布置的妆容给掩饰了下去。
“可实话告诉你吧,你要找的人也确实在这。如果不是这么逼真的局,怎么能套上你这只凶兽?”男人笑起来,笑得得意且癫狂。
到了这个时候,伊娃娜怎么能不明白——
这是一场独独针对她的杀局。
自心脏而起的疼痛逐渐向全身上下蔓延开来,刮骨一般,像是要将人彻底撕碎。喉咙涌上的腥甜怎么都压不下去,伊娃娜索性就大口全吐了出来,带着鲜红的身体组织和内脏碎片,剧烈涣散的精神让几次尝试用悬戒开启的门扉都彻底消散。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缓缓地在往外流,伊娃娜突然感觉刺骨的寒冷,像是要彻底冻僵了。
女人费力地眨了下眼睛,强撑着不让自己一下子栽倒在地,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呵,看来这次改版过的毒剂倒是效果拔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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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华德一大早起来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实验用的烧杯已经被他摔坏了两个,今天基地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气氛低沉得可怕,走动巡逻的警卫好像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小胡子富豪看着手里拿起的第三个烧杯,叹了口气,刚想往里盛实验材料,就感觉整个基地以一个夸张的幅度震了一下,大量的石屑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大功率的吊灯剧烈摇晃起来,霍华德一个没扶好就摔在了地上。
“该死的,什么情况?!”
霍华德骂了一句抓住桌子从地上爬起来,隔着乱作一团的看守想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正在这时,又是一次剧烈的震动,这次他倒是听清楚了,这是一声剧烈的爆炸,而且听爆炸的地方好像离他这里还不算远。
机会!
霍华德一个激灵,抬腿便冲到了密闭的实验室门口,他顿了一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折回去将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铁疙瘩抱进了怀里才往外冲去。
五大三粗的看守正因为上层的爆炸乱作一团,此时倒是被霍华德逮到了空子溜出去好一段路。
“轰——!!!!”
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这回霍华德还来不及躲,大量碎石夹杂着枪声与大骂便扑了过来,他死命地眨着被灰土蒙上的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蹿进了他的眼帘,可还没等惊喜浮上面颊,他就被来人狠狠锁住了咽喉。
“是我啊,霍华德。”
男人不可置信地挣扎起来,伸手想要掰开钳制住自己的胳膊。
“你头一次认识我是在什么时候?”
伊娃娜的胳膊却仍锁得死死的,半点儿移开的意思都没有。
“1936年,我我…我偷溜进加州理工毕业典礼泡妞的时候!”霍华德说得又急又快,好像怕晚一点儿他那脆弱的脖颈就会被女人拧断。
话音刚落,霍华德便感觉紧锁着自己咽喉的胳膊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是属于那个女人疲惫又悠长的叹息,
“还好——”找到了你。
有那么一瞬间,霍华德感觉女人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要压到他身上了,浓重的血腥味儿和着尘土呛进肺叶,让他忍不住想要咳嗽。
“你怎么样?”他担心道。
“没事。”伊娃娜简单地答,她终是又站直了身子,一把扯过霍华德蹿入下一个走廊。
男人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却还是抱紧了怀里的东西迈开腿拼命地紧紧跟上,他盯着女人的背影,血迹斑驳,模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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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是之后无论卡特再怎么询问这个小胡子富豪都闭口不言的曾经。因为他每每想起那时的情景,都会觉得心里大恸,那悲恸化成刺骨的钢刀,插进心头,梗在喉间,刺痛双眼。
霍华德其实没怎么见过战争的惨烈,哪怕身处战场,他也总是被牢牢保护在营地后方的那个,虽然有无数人同他分享那些炮火、鲜血、硝烟,他也本以为自己是懂的,然而今天一看才发觉不是。
子弹射入皮肤的时候开始只是一个小小小小的窟窿,但深知它原理的霍华德知道,那枚看似小小的金属会在你的皮肉下形成一个足有西瓜大小的空腔,而这个空腔里的内脏则会在剧烈的挤压中破碎,像是挤烂一颗葡萄,汁水四溅。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孔洞,可中弹的人却会像受了什么样的重击一样痛苦地死去。
他们逃进了基地外面的杉树林,哨站里的狙击手自然不会错过这么绝佳的红色标靶,大口径的狙击|枪就等着在那雪地里晃动的两颗脑袋上开个大洞。
霍华德能明显感觉到身旁女人的状态不大对劲,往常稳健的身形现在却在发抖,剧烈的狂奔之下竟然和他一样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怎么了,伊芙,不能用上次那个什么把我们直接传送走吗?这样下去我们跑不掉的!”他焦急地问着,子弹擦着他的西装砰的一声射进身旁的树干里,直打得上面的雪簌簌地往下落。
扯着他奔逃的女人却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右手伸出一根手指。
1个什么?什么1?
霍华德还没有明白过来,整个人就被伊娃娜推进了一个挖好的细长雪坑里,他被推得仰面朝上,冰冷刺骨的雪花落进他的脖子,糊了满脸,他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可旁边的女人却将他按了回去。
“别动,这个地方是狙击死角。”伊娃娜轻轻地冲他说。
这时树林里起风了,天空开始飘雪,这雪落得极快极猛,好像一瞬间就洋洋洒洒铺满了天地,雪坑又小又深,只能塞下一人。
“那你怎么办?”
霍华德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盯着好友仔仔细细地看,这才发现鲜血正从女人破损的头盔缝隙里顺着脖子往下流,大片大片蔓延开来,不一会儿连地上的雪都红了。
伊娃娜却好像轻松极了,她看了眼天色突然勾起唇角,笑得温和。
“这雪下得真好。”她说,熟悉的金红色光华开始在她身前浮现。
“砰!”又一棵冷杉上多了颗弹孔。
狙击手在乱舞的风雪里摸索着最佳的手感,现在这种天气环境下,想要射中自然是七分经验三分运气。
“砰!”冰冷的雪地炸了个小坑。
金红色的光华忽明忽暗,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几乎要再次逸散开去。伊娃娜只感觉内脏剧烈的撕裂感涌上来,她疼得额头突突地跳着,眼前一阵阵发黑。
身上早已冷到了极点,其实她清楚,自己的身体早在中毒后就已经不行了,后面都是因为还没救出霍华德而强吊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
“砰!”离她不到十米远的大石头炸开来,锋利的石子直接溅了一身。
伊娃娜死死地攥着手上的古朴富丽的悬戒,她咬紧了牙关,强压下喉头翻涌着想要涌出的鲜血。
终于,像火苗快要燃烧殆尽时发出几声咇咇剥剥的轻响,金红色的光华四溅开来,光圈彻底凝实,浮现的彼端之景恍若隔世。女人再也坚持不住,噗的一声,大口的鲜血和着不知名的组织碎片便全呕了出来,一张失血过多的脸此时更是白得可怕。
伊娃娜感觉自己身上抖的厉害,她偏过头近乎贪婪地看了眼光圈那边的一切,面容恬静的英格兰玫瑰正伏在案前,笔端与纸轻触,好像还能听见沙沙的细响。
好暖。
下一秒,浑身是血的女人便用尽全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将按在身边的雪坑里的霍华德一把推了进去,哪怕他拼了命地拉扯着不肯离去。
“不——!!!!”
伊娃娜笑着,
一篷红色从她胸口骤然绽开,
血液争先恐后地从那个小洞里涌出来,
雪花洋洋洒洒地泛着刺目的红,
像一朵血色的花。
霍华德本以为自己是懂的,懂战争的惨烈,懂那些生离死别,然而,今天才发觉不是。
在战争最后的残响里,属于战争的英雄却迎来了最卑劣的终局。
大概在那个战火纷飞,阴谋迭起的岁月里——史蒂夫与巴基从没后悔过为国而死,卡特从没后悔过千里奔袭,霍华德当然也没后悔过说出那句话,哪怕那一眼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