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娃娜此时正藏在一堆盛放杂技道具的大木箱后面紧紧盯着嫌犯利特尔的动静,她想起刚刚逗弄的那个穿着马戏团红绿相间紧身衣的小男孩儿,唇角不免浮起一抹笑意,不过能这么不引人注意地潜入后台总归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更何况她此时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利特尔觉得今天简直是棒极了,他的脑子里不时闪过那些观众席上穿着可爱的孩子们,果然,选择流动性很强的马戏团作为掩护是个好主意,除了作案时间总有些紧张之外,其它一切条件都很完美。
他抬起手臂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感觉差不多是时候了,便和身边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借口去洗手间,他在洗手间里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然后轻车熟路地绕了一圈溜去了观众席。他在马戏团里他负责开场前的道具摆放以及结束时的整理,所以,他必须在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享受并处理好一切,他舔了舔嘴唇,天知道等待是如此的煎熬。
演出开始了,如他所料,总有一些不安分的孩子们会趁着这个机会逃脱家长的管控去探索马戏团里那些新奇的东西,一个穿着咖啡色格子裙的女孩儿很快进入了他的视野,她看起来充满了活力和好奇心,正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研究着支撑着马戏团帐篷的那些扎进泥土里的金属活销。
“小姑娘,在干什么?”栗色头发的青年走上前微笑着问道:“知道这些活销是怎么打进泥土的吗?那可费了我不少功夫。”他施展开那已经千锤百炼的诱骗技巧,很快,这个小女孩儿就没有任何怀疑地跟着他走出了马戏团。
又到手一个,他心里不免得意地想着,看向身边的那个一无所知的诱人身影时喉结微微动了动,咽了口口水。不,不行,再忍耐一小下,前面就是他早先看好的那个杂物间了,马戏正在精彩的时候,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找到那里的。
伊娃娜就静静地看着利特尔和那个小女孩儿一同没入马戏团后面的阴影里,她的手指根根紧握,蓝色的眼睛里透着料峭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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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特尔在那个小姑娘尖叫起来之前就已经捂紧了她的嘴,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个小生命惊恐无助的眼神,嘴角向上扬起,杂物间的门早被他反锁上了,现在的时间属于他。
突然,
“砰”的一声,
背后传来剧痛。
利特尔惊怒交加地扭头看去,就撞上了一副漆黑的鬼面。杂物间的木门整个摔在地上,那个纤长的人影施施然收回脚,显然,刚刚就是这个“怪物”直接踢飞了门板砸到他身上的。手里控制住的女孩儿开始挣扎起来,利特尔干脆掐住了她的脖子,试图以人质来威胁这个坏了他好事的家伙。
“往后退,快退!”利特尔咬牙喝道,“不然你就看着她死吧。”
那人,不,或者可能是什么其它的生物,就站在那里发出了一声沙哑低沉的嗤笑,它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像是在嘲讽着他的愚蠢,一股无名的怒火顿时涌上心头,利特尔手上的力气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小女孩儿痛苦地扒着他的手,试图让自己吸进些空气。
金属入肉的声音响起,“扑哧”一声,利特尔的瞳孔骤然收缩,接下来的一切都似乎变得异常得快,手上多了只蝙蝠镖,他吃痛松开抓着女孩儿的手,然后黑影骤然而至,先是脸上重重挨了一拳,脑子里嗡嗡作响,又是肚子上狠狠一脚,他简直要喘不过来气了一下子天旋地转倒在地上,酸水从胃里面涌出来,但这却还没完,利特尔马上感觉自己的头皮要和脑袋整个说再见了,因为那个可怕的的家伙正揪着他的头发死狗一样将他拽了起来,然后,“咣”的一声,他的整个脑袋被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痛和黑暗让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女孩儿迟来的尖叫划破夜空的宁静,可夜魇却似乎是习以为常地踩着这个人渣的身体,抬手用加密线路拨通了报警电话。
“海利马戏团,杂物间。”经过特殊处理的声音不似真人,却带着极具辨识度的冷冽气息,就像是这个夜幕下的哥谭,“朗尼·利特尔”
“你…你是……夜魇?”接线员的声音微微颤抖,可对面却再没有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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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娃娜匆匆跑回马戏团帐篷,她在那些伸着脖子的人群中间寻找着自己好友的身影,所幸还有些时间,她这次的任务解决得很快,现在压轴的好戏正要开场,她还没有错过“飞翔的格雷森”。可她扫视了一圈儿,好友是没找到,倒是看见了在最前排坐着的布鲁斯,因为他实在是太显眼了,几乎所有年轻漂亮的美人们都在不动声色地向他那里靠拢。
“先生们,女士们,现在,让我们有请‘飞翔的格雷森’一家,他们将为我们带来不带绳索的空中接力!”台上的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大声说着,台下所有人都在鼓掌,无数双手在空气中挥舞,伊娃娜还在人海里面寻找着好友的影子。
“现在登场的是格雷森夫妇,看呐,那空中的双人抛接是多么完美!”掌声更响了,有些人干脆站起身拼命鼓动着双手,不知道为什么,伊娃娜感觉这声音出奇地嘈杂起来,吵得她有些脑仁儿疼。
“哦,现在登场的是海利马戏团最小的成员——理查德,到你表演……哦天哪!!!!!”主持人最后一声尾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恐,伊娃娜扭头看去,正看见那场残酷的坠落——本应该牢牢固定在马戏团帐篷顶上的绳索在空中根根绷断,那对身姿轻盈矫健的夫妻就如一对折了羽翼的鸟儿,在空中徒劳地挣扎了两下重重地砸落在地上,身体破碎的声响就好像砸在每个人心头。
刚刚在她面前露出明亮笑颜的男孩儿哀嚎着从高台上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他扑到地面上那摊刺眼的血红色里面,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平日里叫过无数遍的名字,
可这次,没有人再给他回答。
没有任何犹豫,蓝眼睛的少女逆行过那些惊恐尖叫着想要离开的人群,穿过那些密密匝匝将人包裹的悲伤,在那条纷乱嘈杂的河流中,像是逆流而上的一滴水,她终于来到那个跪地哭泣的男孩儿身边,将手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少女什么话都没有说,也什么话都不必说。可迪克却觉得再没有什么比现在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更暖和的了,暖和到他想要落泪。
大颗大颗的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将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朦胧的模样,那泪水滴落在地,和他亲人的骨血融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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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今天比往常沉默很多,当伊娃娜发现他的时候,就看见那个高大的正男人静静地站在观众散去后格外冷清的场地里,像一块黑色的墓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他那双一望无际的蓝色眸子里的情感太过沉静悲哀,让她一时间不知道是否应该开口呼唤他的名字。
身边的男孩还在血泊里颤抖着低低呜咽,戈登局长很快带着警察和医护人员们冲进帐篷,那蓝红的警灯和帐篷的颜色混在一起,伊娃娜退到布鲁斯身边,以免打扰他们工作。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开口。
格雷森夫妻两个被医护人员宣布死亡之后裹进黑色的袋子里搬上担架推走,那个名叫迪克的男孩儿眼神有些木然地被派来安抚的女警牵着离开事发场地,警察们开始检查绷断的绳索,并展开取证和调查……
就像是一场无声的默片,那边的喧嚣好像隔了很远才模糊传来。
哦,多么相像啊,亲人离世,颠沛流离。
“爸,我们回家吧。”
少女双手拢紧了身上属于友人的夹克衫,轻轻地开口,
“该回家了。”
“嗯,我们回家,伊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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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克在父母的葬礼上呆呆地望着那块深灰色的墓碑,哪怕距离那场意外已经有几天时间,可他还是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周围是一片黑色无声的海洋,人们匆匆而来又纷纷离去,哪怕再有名的明星死后也会很快淹没在时光里。
男孩儿感觉到有人从他身后靠近,在余光里投下一片阴影,他转头望去,是那天见到的少女和她的父亲。
“那是韦恩集团的总裁布鲁斯·韦恩和他的女儿,他们在你父母的后事上帮了不少。”有相熟的人悄悄在他耳边提醒着。
迪克微微躬身,向那两个人礼貌致谢,今天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很多很多次,就像是一具抽出灵魂的空壳。内心被分成了表里两层,最里面的嚎啕大哭,最外面的却毫无所觉。
出乎意料地,面前的两人却并没有像其他前来吊唁的人那样寒暄离去,身着黑色礼裙的少女走上前来,微微低下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她伸出手,露出有着薄茧和疤痕的掌心,
“迪克,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家人吗?”她身后,高大的男人看向他的目光温和哀伤。
她,她说什么?男孩儿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眼睛睁得老大。
骤然间,世间的喧嚣和色彩扑面而来。
……
后来的后来,他们都已长大,但迪克每次想起那天时仍会感到无比的庆幸与温暖,就像是在最严寒的冬日里透出的那抹醉人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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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将会收养迪克。这点伊娃娜早有预料,因为她知道那个沉默的男人为什么时常盯着韦恩宅大厅那张他和父母的全家福发呆,
那和她总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对着母亲那为数不多的照片回忆她的音容一样,都带着对于逝者深深的思念。
所以,当布鲁斯询问她的意愿时,伊娃娜毫不犹豫地说:“我很高兴,布鲁斯。”她直直对上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我很高兴你愿意接纳新的家人,也很高兴我能有个弟弟。”
就这样,年仅十二岁的小迪克来到了这个外界眼中颇为神秘的韦恩宅,进入到了这两个传言甚多的韦恩父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