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军拼命了,不过海里海牙的战术还是成功了,尽管后军也是火力全开,试图将敌军拦截在海上,但是面对蜂拥而至的敌船还是显得力不从心,实在是难以‘照顾’到每一艘敌船。阻敌于海上很快变成了决战于滩头,赵昺最不愿意见到的近战还是发生了。
海岸其实并不是每一处都适合登陆,琼州也是同样,有的地方是崩塌的断崖,有的地方长满红树林,还有的地方就是乱石滩,战船是无法靠岸的。而后军防守的河口沿岸本就是南渡江带来的泥沙淤积形成的滩涂,因此就像是个烂泥塘,加上有的地段又被人工改造,给登陆的元军造成不小的困难。
但是现在潮水正是高潮,堤防与水线只有百余步,拼死的元军完全又完全不考虑怎么回家,平底战船就直接借着惯性冲上滩头。而尖底战船则是犁开一道长沟,歪歪斜斜的上了岸,上面的军兵噼里啪啦的就掉了下来,根本不需考虑搭跳板了,还好这里泥潭只要不被泥汤子呛死,倒是摔不死。
当然迎接元军的不只是泥汤子,他们虽然躲过了火箭和重型弩炮的轰击,但是进入了轻型弩炮和弓弩的势力范围。近距离又是固定靶,宋军弩炮的命中率大为提高,有些兵丁还未下船,便被直射的开花弹命中,炸起一片血雨,并伴随着凄厉的哀嚎声。最惨的是被连发弩炮命中的人,在水上飘了多日刚刚踏上土地就被穿个透明窟窿。
死了的倒是痛快了,倒霉的是半死不活的,在这个时代即便伤在胳膊、腿上也是多受几天罪,甚至是一辈子。宋军弓箭手也是看了半天热闹了,敌军上岸自己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这也是争取军功,拿赏钱的机会,在号令下向聚集的敌军发起一次次的攒射,无情的收割着人命。
在宋军的猛烈攻击下,上岸的敌兵艰难的在稀泥中挣扎奔命,寻找可以藏身之地。而海岸上只有几颗孤零零的礁石和被海浪推到岸上的海藻,光秃秃的连只兔子也藏不住。而箭矢如同下雨般的落在小岛上,爆炸后呼啸的弹片横飞,转瞬间滩头上已经铺满了尸体,海水都被染成了粉红色。
不过还得说元军是一支百战之师,在最初的慌乱后冒着箭雨竖起盾牌遮挡如雨的箭矢建立起一道简易的防线,弓弩手与宋军开始对射,掩护其它人利用抢滩的船只和破碎的船板布置壁垒,随着散于滩上的人员迅速集结形成一股股不可小觑的力量,然后开始寻找宋军防线上的弱点,准备打开突破口。
进攻的元军很快选定了一块地势平缓的海岸,长约一里,那里的滩涂还算坚实,起码不会一走一拔腿,且沙堤在抛石机和金汁炮的轰击下已经出现坍塌,虽经修补也比它处显得羸弱。集结起的元军以盾兵为先导掩护着提着大斧、长刀的军兵向前,弓弩手则不断向沙堤上抛射箭矢压制守军,欲直接破堤攻入寨子。
若是能让敌军顺利到达堤下,赵昺也就白‘多活’八百岁了,进攻的元军只顾着挡着头顶上落下的箭矢,忙乱之中却忽视了脚下。先是一失足,接着是一声闷响,前边的人突然消失,低头赶紧找,都在一个巨坑之中哼唧呢!可没有人试图去捞他们,一个是时间紧顾不上;一个是基本上是白忙乎,那些人都被坑底的尖木桩变成了肉串。
当他们终于‘填平’了选坑,准备发起冲刺时,忽觉脚下一痛,低头再看脚面上透出一截竹签,然后便是一声痛彻心扉的嚎叫。若是吃痛不住,扑倒在地就变成了竹签肉。而站着不动,转眼就变成一只只小刺猬了。但在军官严厉的威逼下,前排的人只能成为他人的踏脚石。
付出巨大的牺牲后,倒霉孩子们厄运还没有结束,冲过竹签阵,又是地雷阵,一个不小心踏上便是死伤一片,胳膊腿的乱飞。而地雷的威慑力往往要大于杀伤力,除了声光效果外,给人心理与巨大的冲击,本已经伤亡惨重的先行者们终于再无力推进,如海浪般涌上又退下,留下的却是一片尸体。
如今已是破釜沉舟,元军的每个军将、兵丁都清楚归路已断,若是不能冲破眼前的城寨就无法攻上琼州,困死在这海滩上,所以明知是死也要往前冲。几经冲击元军用尸体填平了陷阱,踏平了竹签阵,闯过了雷区,终于冲到了寨墙之前,可等待他们的不仅是更加密集的箭矢,还有数不清的手雷。
庄思齐指挥着后军依托营寨接连打退了元军十余次进攻,牢牢的将敌军压在滩头不能再向前一步。但是蚁多咬死象,随着敌军两个万人队全部上岸,不仅压力剧增,伤亡也随着上升。他不得不收缩防线,将兵力向敌主攻方向调动,并将预备队调了上去……
“陛下,后军有所不支了,而元军扔在不断增兵,该调右军前来随时准备增援了。另外海田岛的压力也不小,白沙岛上的兵力已不少于两个万人队了!”张世杰看看整个战场上的形势再次建议道。
“嗯,朕对敌人的攻击强度还是估计不足,是该让右军上来了,命他们即刻向海口浦靠拢!”赵昺点点头道。而当前后军的处境也真是危急,面对疯狂进攻的敌军,庄思齐不仅将兵力集中,为保沙堤不被攻破,业已放弃了以火箭弹攻击敌海上船队,而是令他们抬高射角轰击前沿阵地。
火箭弹的性能可以说琼州军每个将领都十分了解,对它的发射后不可控性也无力吐槽,因此都是以火箭弹轰击远距离集群目标,为避免误伤一定要与己方阵地保持百步以上的距离,这已经成为共识。但是庄思齐不顾己方危险以火箭轰击寨墙外的敌军显然是真急了,即便误伤也在所不惜了。
“这绝非陛下误判,臣从军三十载,与鞑子接战不下百余仗,还未见过如此阵仗。能让他们动用数倍于敌的兵力,不顾伤亡的攻击,想也只有钓鱼城下有过!”张世杰令人传令速调右军来援,看陛下面色不悦,知道他对于‘失算’耿耿于怀,连忙劝解道。
“朕是过于自信,没有料到阿里海牙会孤注一掷,不顾伤亡的欲速战速决;而同时又过去求全,担心敌军会声东击西,迟迟不敢将各部兵马北调。”赵昺叹口气道。
“陛下切勿自责,为君者谋的是大局,而非一城一地的得失。”张世杰急忙道。
“非也,朕的一个小小的失误便可能决定千百人的生死,一个错判就可能搭上万千人的性命。而朕却不是一个好的统帅,若非枢帅一再提点,今日必然误事!”赵昺摆摆手面带愧色道,而他也明白统治一个国家,带领一支军队并无捷径可走,要一步步的走稳,也不是只凭小聪明可以做到的。
“陛下圣明,臣佩服之至!”小皇帝直做自我批评,张世杰还能说啥,躬身施礼道。而心中又起波澜,若是当年德祐帝能有小皇帝一半的努力,大宋也不会被逼到这弹丸之地之上。
“枢帅,朕今日观战有些想法,只是不知是否妥当,还请枢帅指教一二。”赵昺虚扶下言道。
“陛下请讲,臣敢不尽力!”张世杰听了有些惶恐的再次施礼道。
“这只是我们君臣闲话,枢帅不必多礼!”赵昺也是没办法了,自己想找个人好好聊聊天都不能,一个劲儿的施礼、免礼,不胜其烦,再次相扶道。
“朕看如今水军一旦出动便是一营尽出,却不是因战事不同而编队。若是我们如步军的长枪营,弓营,弩营、骑营一般分别编队,随着任务不同可以派遣不同之军编队参战呢?”
“陛下的意思是将火箭船、炮船、龙船及运输船各自成军,遇有战事便可从各军抽调另行编组成军!”张世杰想了下问道。
“嗯,正是此意。朕以为还可以进一步细化,根据船只的大小分别编队!赵昺点点头道。
“臣以为此策可行,但臣需时日安排。不过臣以为我们同样可以将各军的弩炮营、火箭营整合成军,随战事进行调遣,便不会出现今日后军因火力不足,导致无法拦截敌船冲岸之事了!”
“枢帅此议甚好,朕考虑枢密院可以增设炮军、辎重,步军、骑军及水军各衙,而将原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等三衙改组,分管各军。”赵昺点点头言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体大,要与各位宰执商议后再定为好!”张世杰犹豫了下,如陛下所想则是改祖宗之法,弄不好就会引起一场争论,他怎敢答应小皇帝呢!
“嗯,此事确不是轻易可定的,还需征求军中的意见!”赵昺想想也是,改动军制不仅涉及到官员和只能的调整,还会改变太祖赵匡胤定下的强干弱枝,维护中央集权的国策。张世杰如此谨慎并无不妥,当下道。
“禀陛下,阿里海牙的帅船向南移动,大批战船逼近河口!”说话间局势再度变化,观通手报告道。
“哦!”赵昺惊讶的低呼道,端起望远镜向海面上望去,但见大批战船簇拥着一艘巨舟向河口逼来。
“陛下,看来阿里海牙是以攻打海田岛和河口西海岸为饵,吸引我军兵力,然后借机循河北上进逼琼州,如此右军还不能动!”张世杰分析道。
“朕以为不妥,朝令夕改乃是兵家大忌,右军现在应该已经开拔,我们再传令让他们回军,往来奔波只会贻误战机。”赵昺琢磨了下道,“不过现在阿里海牙一动,也表明他们的目标就是海口浦,再无担心其分兵攻打它处之忧,其他诸军都可为援!”
“陛下言之有理,但当下水军尚未发起攻击,如此一来,中军和后军恐怕难以支持到各军赶到!”张世杰虽觉的陛下分析的不错,可是远水难解近渴,再次建议道。
“嗯……”赵昺沉吟片刻道,“朕的护军尚在可让他们上阵,倪亮你速带两营步军前去增援后军,一切听从庄统领调遣;郑永你率龙船队出击攻击敌运兵船,不求全胜,只要拖延住敌军即可!”
“陛下,将护军全部调走,此举不妥吧?”张世杰听了惊道。
“朕带侍卫营乘坐社稷号立刻封堵河口,堵截敌军,援助后军!”赵昺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立刻答道。
“这……”张世杰大惊,欲拦阻道。
“军情如火,不能耽搁,若是让敌军突破防线就将直逼琼州!”赵昺指指战场道,现在敌军已经突破后军几处沙堤,两军正在拼死争夺;而海田岛上敌军已经冒着炮火架起了数座浮桥,正在强渡。
“陛下怎么能涉险呢,万一有失,臣百死莫恕!”张世杰单膝跪倒道。
“枢密使张世杰接朕口谕!”赵昺也是心急火燎的,见状板起脸道。
“臣接旨!”看小皇帝绷着脸不似作假,急忙跪倒道。
“朕授你机宜之权调动驻军,务必守住海口浦,否则军法从事!”赵昺言道,同时让王德捧过装着兵符的匣子道。
“臣谨遵圣谕!”张世杰再次施礼,起身接过兵符道。
“枢帅,朕实在不是帅才,现在身家都托付于你了,可朕又不能坐视敌军犯境,拜托了!”赵昺拱拱手道。
“陛下……陛下保重,臣就是死了也绝不让鞑子踏上琼州半步!”张世杰听了真是热泪盈眶,他怎会不知自己只要凭借兵符就能调动各军,正如小皇帝所言这便是其的身家性命,其如此信任岂能不敢动,也知难以阻拦陛下了。
“朕是去打胜仗,又非去送死,何必哭哭啼啼的!”赵昺笑笑扶起张世杰道,说完已经迫不及待的领着众侍卫下城直奔城外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