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真正要离开的这天,白刃这才真切地感受到离别,他真的要离开了,真的之后就算就出来也见不到她了。
白刃领兵出发南境,他一身银甲,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他看着手上苏虞为他编的手绳,不自觉的眼眶湿润。
都说男子流血不流泪,自己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就哭呢,白刃你得忍住,这脸你不能丢。
可是在行军的路上,他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路边,像是在等人。
不错,是在等他。
苏虞缓缓掀开马车窗帘,朝着白刃看去,白刃也正朝着她看去。
苏虞露出淡淡的笑容,朝他挥手告别。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白刃穿铠甲的模样,鲜衣怒马少年郎,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只属于她一人的白刃了,他是可以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了。
少年将军,一路平安。
白刃不止一次脑子里冲出这种想法,尤其在上次陪苏虞祭祀时,她红着眼的时候,这种想法格外强烈——管他什么未来,我只要她。
但他已经将自己推到这种境地,他已无路可退了。
白刃双手紧握缰绳,眼泪已经“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好在周围没人看到。
行军半月,白刃终于抵达南境。此地不算南境要地,但是白刃的故乡,这里便是庐江。
白刃的户籍因为苏府的原因被修改为盛京人氏,所以,这世上除了苏虞就没人知道他是曾经的江州人。
再次来到这里,白刃满心感慨,熟悉又陌生。
白刃被任命为主将,薛令则是副将,他们都有自己专门的营帐,不用同其他士兵一起休息。
这时,薛令拉着一个士兵突然进来,白刃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
这士兵看起来弱小极了,个头应是比阿虞还小些,铠甲穿在他身上极不合身,着实有些奇怪。
薛令将那人的头盔摘下。
“陆姑娘。”
白刃有些惊讶。
薛令抓着陆锦的手腕,表情有些难看地陈述着,
“她偷偷跟着军队,从出发的时候就混在里面。”
“那你把她带过来是想…?”
“派人送她回去吧,她不该来这里。”
陆锦甩开薛令的手,
“我不,我不走。”
白刃在一旁看着,顿时对薛令有些无语。
他怎么这么死心眼,能不能动点脑子啊,人家姑娘辛辛苦苦跟过来是为了什么他不能想想吗?日日看着香囊睹物思人,现在人家都在你面前了,居然还想把人家送走,真想把他脑子剖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浆糊。
“啊,这样吧,行军半月大家都有些累了,现在都在休整阶段,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不如等过段时间再看看吧。”
然后白刃一把勾住薛令的脖子,将他拉到一边,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人家都在这儿了,你居然想立刻送她走,若是换做阿虞,我都得心疼死。这一路行军多累你不知道吗?她一个女子混在军营里,不仅要隐瞒身份,还得忍受一路上的艰苦,你好好想想吧你。”
白刃说完就松开薛令,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往营帐外走去,薛令楞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但被白刃说了一通之后,好像没那么纠结了,他上前抓住陆锦的双肩,
“对不起,我错了,谢谢你。”
“你怎么了啊?又是道歉又是感谢的。”
“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相信我们的缘分不会就到这了,我们可以有很多的未来,锦儿,谢谢你,谢谢你。”
接着一把将陆锦拥入怀中。
白刃走出营帐,因为是休整时间,他本来想好好睡一觉的,现在将自己的营帐腾出来给薛令,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白刃远远看到张贺在操场上跑圈,
“张贺!”
张贺闻声看去,见是白刃就放慢脚步,朝着他跑去。
“白哥,怎么了吗?”
“今日休整,你怎么在跑圈?”
“也没事干,他们在营帐里睡觉,我也不好打扰,就出来锻炼锻炼。”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跟我去庐江的街上看看?正好也到正午了,顺便看看庐江的饭菜味道如何?”
“庐江的饭菜如何我不知道,但我这比脸干净的兜里可不允许我去知道。”
“走吧,你白哥请客。”
“那好,我得多吃些。”
庐江这两年里还算平静,偶尔一些边境的小打小闹,也不足为惧。
日子对于白刃来说好像有些枯燥,也许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吧,白刃每日只能练兵,和看看公文,也算是充实。
可一旁的薛令,只要无战事,他就和陆锦消失的找不到人,不过还好他们没在白刃面前特别腻歪,不然寂寞的白刃怕是会只能发挥他“三人行,必多一人”的特殊身份,亮死他们。
白刃妒忌的很,从前他可以和薛令一起睹物思人,如今只剩他一人。
这时,张贺拿着一叠信跑进他的营帐,
“白哥,刚信使过来,这些都是盛京传来的信。”
然后他拿着信念着,
“兵部的、丞相的、定北侯府的、太师府的、太傅府的还有…”
白刃百无聊赖地听着,直到“太傅府”的出现,白刃猛然抬头,
“太傅府?哪个太傅府?”
“白哥你是糊涂了吗?太傅府能有哪个太傅,难道咱们东瑞还能用第二个太傅吗?不过,太傅府为何会写信来这里,的确有些奇怪。”
白刃拍拍脑门,
“对啊。”
接着说,
“你将信放这里就行,去忙你的吧。”
看着张贺出去,白刃迫不及待地将太傅府的信拆开,仅有一张纸,不过这字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她的字潇洒如风,根本看不出是女子所写。
将军离府已过几轮四季,不知将军在外,安康否?府中梨花正开,与君初见,梨花漫天,如今也是这般,犹如春日飘雪,分外美观,愿能与君共赏此景。
短短几句,白刃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坐着看,躺着看,想要把每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他甚至能够想象到苏虞写信时的表情,端坐在书桌旁,轻轻笑着,偶尔也会看看窗外漫天飘洒的梨花,安安静静的,应该会有太阳撒在她身上吧,那样应该会很暖和。
看完之后,小心叠好,放入胸口的。
薛令不知从哪回来的,一手牵着陆锦,一手拎着油纸包着的东西和几壶酒,来到白刃的营帐,
“白刃,给你带了些好东西。”
说着就帮陆锦将椅子拉开,然后自己坐下,将酒放在桌上,再将油纸在桌上摊开,
“看,陈记白斩鸡,快过来尝尝。”
白刃很快就闻着味跑过来,薛令看着他心情好像格外不错,
“今日是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今日收到太傅府的信了。”
薛令有些惊讶,
“太傅府?苏虞写的吗?这么大胆?”
从盛京传出来的信是要被严格抽查的,苏虞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私自给一个男子写信,这要是被传出去,定是要被大做文章的。
白刃有些神气地说,
“我家小姐这么聪明,你能想到的事,她怎么会想不到,她当然是以苏大人的名义写的。”
薛令没好气地说着,
“是~你家小姐最聪明了。”
然后一手牵起陆锦的手,
“还好锦儿在我身边,不然我也只能像白将军一样,日日睹物思人。”
“好啦,你干嘛呀。”
陆锦松开薛令的手,
“我要是没来,你不是也跟白刃一样嘛。”
薛令突然深情地再次拉过陆锦的手,看着她,
“锦儿,还好你来了。”
“你俩差不多得了嗷。”
白刃实在看不下去了。
陆锦到军营之后的两年里,薛令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被爱情滋润的人啊,果真就是不一样。
这两年薛令和陆锦总是会拉着白刃一起喝点儿,白刃的酒量也有了些许的提升,不会像从前那般一杯倒。
薛令和陆锦离开后,白刃独自一人坐在营帐门口,靠着柱子喝酒。
今夜的月亮很亮,是个弯弯的月牙,很好看,在无尽的黑暗中,星辰微弱,月亮就像是那拯救黑夜的救世主,璀璨夺目,格外耀眼。
不经意间,白刃又将苏虞的信从怀里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看着。
庐江好像没有梨花,也从未下过雪,这里的天气多数都是炎热的,他想,阿虞惧冷,来到这里应该会感觉到很舒服吧。kes
可是,这里没有梨花,她会喜欢吗?
他不止一次在想这件事,吃到了好吃的东西,看到了好看的风景,遇到了有趣的事情,都会想到,如果阿虞也在就好了。
夜晚的微风也带着暖意,酒意上头,白刃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喝了,摇摇晃晃地来到床上躺下,眼皮一下子变得格外沉重。
梦中他见到了苏虞,他踩着轻风来到苏府,苏虞就站在梨花树下等着他,一身素衣,淡淡微笑,他迫不及待地来到苏虞面前,没有任何顾忌的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
拥抱过后,苏虞双手捧着他的脸,双目对视,苏虞踮起脚尖,吻了上来,但只是一下,犹如蜻蜓点水,不过这一下在他心里却是重重一击,心跳飞快。
苏虞歪着头笑着,轻点一下他的鼻尖,说了一句“小傻瓜”。
他拼命捂着自己的胸口,生怕心要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