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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然诺重(1 / 1)

转过天来,便是举大计的日子。

萧忠国早已将小厮的衣裳备好,只等盛清菊将他父亲灌醉,便可襄助二人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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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午后的校场上鲜有人迹。

“专注!”

只闻一声断喝,萧忠珺剑花一挽,打掉了萧忠国手中的长剑。

萧忠国被这力道震得虎口发麻,双目噙泪地仰面望着他大姐,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冤的。

萧忠珺收了剑,神色肃然地教育他道:“阿国,以后,你便是号令千军的大将。为将者,岂能因私情分心?换言之,若你在战场上听见我亡故的消息,你难道便要丢盔弃甲,不打仗了末!”

萧忠国垂手肃立,故意逃避他大姐的视线,低声道:“大姐教训得是,小弟知错了……”

萧忠珺叹息一声,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发,满是歉疚地说:“是我太严苛了,对不住。”

萧忠国摇了摇头:“严师出高徒,应该的。”

萧忠珺不无赞许地点了点头,弯腰拾起剑递还给他。

萧忠国将剑接过,肃然捏了个剑诀,示意他大姐出招。

萧忠珺点了点头,刺剑点他右肋。

萧忠国断不迟疑,侧身一让,以肘为托,立剑格挡。

“漂亮!”

萧忠珺口里说着漂亮,手上却不收招。

只见她抡剑一扫,直削萧忠国脖颈。

萧忠国身子后仰,堪堪躲过,提足便要踹她手腕。

萧忠珺剑势一变,直刺他的脚心。

萧忠国骇了一跳,扑通一声,一个屁股墩儿跌坐在地上。

萧忠珺收剑入鞘,伸手拉他起来:“阿国,你切记,战场不比校场。校场上是切磋武艺,点到为止。而战场上却不然,战场上险象环生,步步杀机。他日你若披甲上阵,切记宁用兵器,不用肉身。

兵器掉在地上,还可以回营拿新的回来再战。胳膊腿被人削断,琵琶骨被人用箭刺穿,却是想换新的而不得。身陷阵中,保命为上,杀敌次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你切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若能不战少战、不杀少杀敌而屈人之兵,那才是上上之策。人,都是他们娘亲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无论敌我,皆是如此。

你们男儿家不会怀胎孕育,不晓得其中辛苦。这就好比,你夜以继日,废寝忘食,辛苦锻造了整整十个月,才造出来了一柄趁手的兵刃。单单有这兵刃却是不够,你便又倾注心血十几二十余载,为这兵刃锻造盔铠甲胄与它相配。

待你大成之日,忽然有人不由分说地将你连兵刃带盔铠甲胄尽数抢去,投进熔炉,使你十几二十余载的心血化为乌有,我只问你,你心疼不心疼?”

萧忠国稍事思量,立即心疼地皱起了眉头:“疼,何止心疼,谁若那般对我,我杀他的心都有!”

萧忠珺点了点头,轻声道:“孩儿之于娘亲,便相当于兵刃甲胄之于你。至于战场,便相当于那熔炉。至于将你兵刃甲胄一遭抢去扔进熔炉里头的人——”

萧忠珺不说话了,任凭萧忠国自己意会。

萧忠国想了一想,惊惶望她。

他听明白了。

萧忠珺说得,不正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末!

皇帝陛下下达兵书,从百姓中征召官兵,去为他沙场征战。

胜则攻城略地,败则城下之盟。

无论胜败,皇帝陛下都不会被伤及一根汗毛。

死的,都是世间娘亲们的孩儿。

萧忠珺深吸一口气,感慨万千地轻声道:“阿国,你可知晓,战争是甚末?战争是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是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战争是皇帝陛下的江山无限,千秋万代。却是百姓的流离失所,民不聊生。皇帝陛下总盼望你冲锋陷阵,百战身死。只有你的娘亲,盼望你活着,全须全尾地活着,最好是连个伤口都不要有。

阿国,我时常会想,若使得天下间的母亲都不受蛊惑,都能够保护自己的孩儿,那末,这世上,可还会有战争末?”

萧忠国怔然半晌,叹息着摇了摇头:“大姐,你太通透了……”

正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他大姐,可不正正是那慧极之人末。

“你能懂得便好。”

萧忠珺欣慰地展颜,“我最后能教你的,便是止戈为武。愿你谨记。”八壹中文網

“嗯!”萧忠国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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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终了,两人又仗剑拆起了招。

就在两人拆招拆得难分难解之时,只见一队家丁气势汹汹地驰奔而来,呼啦啦翼状展开,不由分说地便将萧忠珺给围堵在了中间。

萧忠国收了剑,横眉冷对那些家丁,怒目叱道:“放肆!没见你们少爷正跟大小姐拆招呢末?!还不给少爷我速速滚开!”

一名家丁头目上前与萧忠国躬身告了个罪,恭谨道:“国少爷,实在对不住,扰您练武的心情了。是县公爷着小的们来拿珺小姐的,小的们也是奉命办事,还请国少爷多多担待。”

萧忠国吓得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强作镇定地问道:“所为何事?”

那家丁头目赔笑回道:“这个……县公爷确是未曾与小的们言明,只是方才在盛姨娘屋头里怒发冲冠,砸摔了好些个盘子碗。”

萧忠国顿时如遭雷击,险些一口气没上得来。

他栽了两栽,晃了两晃,好险才将身形稳住。

他欲言又止地与他大姐互换了一个眼色,到底还是没有继续阻拦,任凭那些家丁将他大姐给押送走了。

待得那一行人的身影刚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他便展身形从这一进院落的角门处迂回过去,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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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盛清菊的寝院,远远地,萧忠国便看见盛清菊的身子骨儿尽数化为了一条绕指柔,灵动地盘绕在萧孝斌的身上,媚眼如丝,腻着声音唤他作“玉儿”。

她一遍遍地、甜甜地轻唤着“玉儿”。

每唤一声,县公爷面上的铁青便更深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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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

蒙汗药没有效果!

他爹没醉,盛清菊却醉得狠了,醉得不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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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萧忠珺也被家丁们押送到了院外。

家丁们自然知道保命要紧,主人家的事儿莫要去管,便识趣地尽数退了下去。

萧忠珺稳了稳心神,迈入中堂,来到她爹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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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

县公爷怒发冲冠,从桌上捞起一只茶碗便劈面砸去。

萧忠珺不敢躲闪,生生地用脸接下了这只茶碗,半烫的热水全数泼在了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萧忠珺扑通一声长身跪下,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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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何话说?!”县公爷愤然喘息,横眉怒目。

“女儿无话可说。”萧忠珺垂眸跪着,不与她爹视线相交。

县公爷急怒攻心,挣着盛清菊的衣领子一把将她狠狠甩了出去,像甩掉一条用脏了的汗巾子似的。

萧忠珺倏然起身,眼疾手快地将她揽入怀中护着,以免她摔伤。

县公爷怒气更甚,厉声斥骂:“阿珺!我原当你是个乖孩子,却不想……却不想你竟这般悖逆狂妄!说!你们——你们是何时开始暗中苟且的?!”

“暗中苟且”实在是过于肮脏刺耳。

萧忠珺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不避锋芒地迎着她爹的视线,正色道:“父亲,女儿与她是两情相悦。”

县公爷怒发冲冠,面色时而青,时而白:“两情相悦?!好……好一个两情相悦!阴阳相合乃是天理伦常,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两个是甚马东西?!败坏家风!!!罪无可恕!!!这……这该死的狐媚子!为父少时便着人将她浸猪笼沉塘!”

萧忠珺吓了一跳,怔然望向她的父亲。

只见县公爷的面色稍缓。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语重心长地对萧忠珺说:“阿珺,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是个乖孩子,你只是沉迷习武,不问世事,才教这狐媚子给魅惑了去。

但你莫怕,你爹这便除掉这该死的狐媚子,还你清净,往后,咱们还是父慈女孝,一如既往——

来人!将萧盛氏这刁妇浸猪笼!”

县公爷虎吼一声,召唤来人。

不消多时,便有六名家丁扛着一个猪笼进来院中。

为首那人见盛清菊被萧忠珺死死地护在怀里,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得看向县公爷。

县公爷冷然道:“你们珺小姐是妇人之仁,于心不忍。去四个人,将她手脚摁住,将萧盛氏那刁妇抢出来!”

“是!”

家丁得令,呼啦啦散在萧忠珺面前,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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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他们……打呀……!!!”

躲在暗处的萧忠国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他大姐武艺高强,能够以一当十,收拾掉这六个人,确是不在话下。

而那六个家丁,虽然来者不善,但还是对萧忠珺心有忌惮,一时间不敢野蛮动手,只敢循循善诱地与她赔笑:“珺小姐,快请松手,不然奴才们没法子交差……”

“父亲……求你……放过我们……”

萧忠珺没有将怀中的盛清菊放开,也没有与那六个家丁为难,只是看向自己的父亲,然后长身跪地,深深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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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忠国看在眼里,气得直咬牙。

他大姐虽然武艺高强,虽然心思通透,但她却是个愚孝之人。

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冒犯自己的父亲。

像极了那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蠢货白痴!

这些白痴,也是向来为她所不齿。

却不想,饶是她旁观者清,临到自己身上,却还是当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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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这不孝女儿!莫非竟然要为了这贱人与为父决裂?!”县公爷气得怒目圆睁。

“女儿不敢。”萧忠珺回答得斩钉截铁,“只是女儿与她两情相悦,她若死了,女儿绝无可能独活。”

“反了……反了!!!”

县公爷气得浑身颤抖。

平心而论,萧忠珺是他引以为傲的女儿,是他们萧家人,虽然她做出了此等于家法大逆不道之事,但他本心却不欲对她如何。

他向来对这个女儿视同子息。

若使得他的哪一个儿子与他的妾室有染,他也定会极刑处置那个妾室,至于那个儿子,顶多也只是会让他闭门思过一两个月。

毕竟儿子是亲的,至于妾室么,死了一个,再娶回来两个便是。

反正他有得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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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

着火了——

快救火呀——

仓库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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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门外传来了一叠声急切的声音。

是萧忠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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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啊——仓库着火了——”

萧忠国吓得面如死灰,踉踉跄跄地撞进门来。

“怎末回事?!”县公爷头皮一炸,倏然起身。

“不晓得,许是……许是天干物燥……快……快去救火——诶?大姐?你……你怎在此间跪着?还不快去带人救火!”

萧忠国将话说得这般煞有介事,萧忠珺便知道了,火是他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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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愣着作何?!救火!”县公爷对那些家丁发号施令。

紧接着,人群散去。

“先去救火!这贱人回来再说!”县公爷对萧忠珺冷冷地说。

“对对对!快去救火!这死婆娘醉成这副烂泥似的模样,料想一时半会儿不会逃跑。”萧忠国也一叠声地附和。

说话间,他还有意无意地把两只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对在了一起,中指和无名指指尖相对,而食指中间却留了个缝隙。

萧忠珺心中一凛。

是西方兑卦!

他要趁乱将盛清菊带到西门!

她二话不说,起身便向着着火的地方跑去。

萧忠国紧随其后。

见她二人离开,县公爷狠狠地瞪了盛清菊一眼,心说还是救火为上,便没有多做盘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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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所有人都走后,萧忠国又溜着墙根儿迂回了回来。

他二话不说,扛起盛清菊便直奔庄园的西门。

一边跑,他还一边兀自说话:“清姐,你总说大姐是个呆瓜,果真此言不假……我若是她,若然谁人敢对我的心悦之人不利,我管他是谁呢,莫说是我亲爹老子了,便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照打不误!哪个敢对我的心悦之人不利,我便将他们胳膊腿都给敲残废了!

唉……心悦之人……我上哪去惦记心悦之人呢?我刚下生没多久,爹便给我和李巡抚的女儿定了娃娃亲,那姑娘是叫甚名儿来着……噢、是叫彩月,比我还要大上两岁。我如今连她的画像都未曾见过一张,连她是如何模样的人都不晓得,以后竟然要与她结发合卺……

我真羡慕你们啊,这般随性洒脱,话本子里的故事都写得没有你们活得好看——若是大姐能够不这般当局者迷,能够再造次一些,那便更好看了。

唉,我若以后有了女儿啊,我定不会教她三从四德,我定会教她从小就开始造反,要好是捅破大天,去他娘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爹何时说话办事让她不熨帖了,就让她也来揍她爹——不对……我就是她爹来着……不行,那也得揍,但须得揍得轻些……”

说着说着,萧忠国自己都憋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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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之外停了一辆拉柴禾的板车。

车上堆满了柴禾以作遮蔽,柴禾的中间却是空的,里面藏了一些换洗的衣裳和干粮水袋还有细软。

车夫是与萧忠国一同学文的同门师弟,也是他的伴读书童,两人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交情,自然可靠可信。

萧忠国将遮蔽用的柴禾给扒拉开来一些,用烧黑的木炭在板车上画了一个兑卦,旁边写了个“旬”字,意思是往正西面走,一旬的时间。

“把车赶到后山,你便赶紧避人耳目地回来,莫要教人发现。我给清姐留了暗书,她看得懂。”萧忠国对他师弟说。

“好。”师弟点了点头,策马而去。

萧忠国倚门相送。

良久,才转身回去,趁乱混入救火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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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四合,暮色凄迷。

傍晚时分,盛清菊才将悠悠醒转过来。

她头脑昏沉,有如灌铅。

半天,才将方才之事想起来个大概。

那蒙汗药盖是假货,毫无效用。县公爷喝了大半坛子酒都未有沉醉,却是自己,不胜酒力,几杯下去便醉得不省人事了……

·

盛清菊浑身酸痛地躺在板车之上,极力回想。

她方才,都说了甚末、做了甚末来着……

她记得已然不甚真切。

她只零散记得,她唤了萧忠珺的乳名,县公爷怒不可遏,继之好似听闻哪里着火,跟着,她便教谁人给背在背上,一路颠簸,那人好似还在她身旁写了画了些甚的——

再后来,她便醒转过来,来到此处。

她连忙就着斜阳黄昏,去那板车上寻找字迹。

她看到了萧忠国的笔迹。

他在板车上画了一个兑卦,写了一个旬字。

盛清菊稍事思量片刻,继而展颜,喃喃道:“兑卦,东南,一旬时间……阿国,多谢你了!”

言毕,她卸下车辕,只骑着那一匹快马,向着西南方向策马而去,终已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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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天意弄人!

卦象识对了,暗语也看懂了,可他们因着事发突然,却忘记相互通气了。

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所示意的方位却是不一样的。

后天八卦里的兑卦是指代正西,而先天八卦里的兑卦,却是指代东南。

于是乎,两人一个策马东南,另一个奔驰正西。

那时的她们终也想象不到,这一错过,便错过了整整三十四年。

——————

草儿她爹的性格之所以变成后来那样,都是受她大姑姑的熏陶。

她大姑姑虽然具备革命性,但还是不敢反抗父权和大家长权威,属于那种愚孝的学院派女权。

但是萧草草不一样,经过魔改后的萧草草,不仅连她爹,甚至连皇帝都敢揍,是可爱的田园女拳本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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