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起伏较大的时候不宜做出重要决定。 白离没再想分手的事, 看玉天宝这么可怜,答应带他回去。 天色不早,夜里温度寒凉, 玉罗刹找了几件衣服过来, 将玉天宝包裹住, 又给白离加了件外套。 整理好少年的白发,玉罗刹道:“孩子给我抱吧。”
白离将玉天宝交给了他。 玉天宝靠在玉罗刹胸前, 握住他的大手:“爹爹。”
玉罗刹:“嗯。”
玉天宝说:“爹爹上次布置的功课,我都做完啦。”
玉罗刹根本不记得自己给玉天宝布置了什么功课, 估计是嫌他吵闹, 故意找了个由头支开他。 他随口应道:“很好。”
玉天宝被夸奖后特别开心,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 白离看得出来,比起自己,玉天宝更亲近玉罗刹。他真心实意地把玉罗刹当亲爹看待, 玉罗刹却对他冷漠至极。 难怪原著中的玉天宝长大后那么叛逆, 应该是发现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获得父亲的关注,也不曾背负什么期望, 自暴自弃, 堕落成了纨绔子弟。 玉罗刹很自然地牵起白离的手,就像当初不知道他懂唇语,只能用动作导向时那样。他侧过脸, 微笑着说:“走吧。”
白离随他离开暄辉堂, 回到小院中。 玉天宝的保姆死了, 暂时没有人照看。玉罗刹放下他:“你先回房间,过会儿会有人去找你, 带你洗漱休息。”
玉天宝有点困了, 打了个哈欠, 不太情愿地说:“我想爹爹陪。”
玉罗刹:“听话。”
玉天宝有些任性,喜欢闹脾气,但是从来不敢在玉罗刹面前撒泼。他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快到转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爹爹和叔叔牵着手,目光相对,不由呆了一下。 “我也要我也要!”
玉天宝跑回去,举着双手在两人中间蹦跳,希望随便哪个能把他抱起来,加入这场贴贴。 “你过来,带小公子回房。”
玉罗刹随便指了个下人,让他把玉天宝抱走了。 玉天宝又急又气,拍打着那个人的后背,口中发出尖锐的叫声:“不嘛,我不走!爹爹!叔叔救我!”
玉罗刹被他吵的心烦意乱,牵着白离的手,带他来到书房,彻底听不到玉天宝的声音后才平静下来。 “我们得谈一谈。”
玉罗刹疲惫地说,“有很多事情,我都弄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有大把的时间相处,却从来没有深入地交流过。有些误会,本就是可以避免的,你也不想一直像现在这样吧?”
白离写:【你觉得明教的教义怎么样?】 玉罗刹道:“是用来掌控那些下等人的好办法,给他们一线希望,他们就心甘情愿地跟着卖命,比起沙漠中其他以武力和财富凝结起来的帮派要好的多。这是我的真心话,你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吧?”
白离写:【明教的教义不是笼络人心的手段。】 玉罗刹说:“那又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为什么不愿相信它是真的?】 “你信吗?”
玉罗刹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被兰斯惩罚殴打的时候,几次刺杀险些丧命的时候,有人会同情你吗?哪个人会毫无理由地冒着危险帮你?就算真的有这种人,他又是什么下场?”
【不要偷换概念。】 突然到来的危险,和长久的、潜移默化的压迫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我说的是事实。罗迦,别忘了你是兰斯培养的杀手。我们本质上都是一样冷血的人,没有必要为了所谓虚无缥缈的明教,生出怜悯之心。它在沙漠中毫无用处,而且会害死你。”
【那就改变沙漠。】 “你以为这是什么容易的事吗?就算穷极你的一生都做不到。”
白离在心里吐槽,他又不是要植树造林把沙漠种成绿洲,只是想重新分配资源而已。 帮派们占据了水源,帮派高层们有穷极一生都享用不尽的财富,帮众勉强能维持安稳的生活,受苦的只有居住在城镇里的普通人。 他也没有天真到把财富平均分配的地步,只是想多建造几处驿站,可以提供水和食物,减少自相残杀争抢生存资源的事情发生。再约束好手下,别没事就出去抢劫。这样就能省出很多精力,用在其他方面,创造新的价值。 玉罗刹说:“没有人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权势分给其他人。”
白离问:“你?”
玉罗刹道:“我也不能。”
【你想做教主吗?】 “副教主已经足够了。不过若是有一天,你要收回副教主的位置,我大概会离开明教,这取决于你。”
白离垂下眼眸。 玉罗刹过来,捏住少年的下颔,让他抬头看向自己。他什么都没有说,眼底压抑着幽深的情绪,低头吻了下去。 “虽然我们的想法略有不同,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白离摇头。 玉罗刹说的结果,只是教派发展的中点,并非最后的结果。 更何况相处的过程中已经矛盾重重,白离对属下的掌控欲没有那么重,或许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但是他有心理预期,完全能应付得了。剩下那些得到信任的部下,会对他更加忠诚。 想想阳顶天治理的明教就知道,以大义作为共同目标的方法是可行的。 白离写:【你是个好的副教主,也是个好情人,但不适合与我太过亲密,我们应该分开了。】 玉罗刹预感到了会有这天,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哪里惹得白离不满:“为什么?”
白离摇头。 玉罗刹试探问道:“是我太粘你了?你不想如此频繁地与我亲近?”
白离依然摇头。 狗东西就剩这么一个优点了,可千万别改掉。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和玉罗刹分手,如果玉罗刹肯做个听话的下属,就算观念不一样,只要他能严格执行自己的命令,继续交往下去依然问题不大。 他明显把两人的私情带到了工作中。 他们两个太亲密了。 人类很奇怪,对陌生人礼貌尊重,对待熟悉的人却总是越线,想去掌控对方的人生。说是希望得到理解,实则是把自以为正确的思维,强加到对方身上,他们自己却往往意识不到。 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被打的人说很疼,打人的却说,我一点都没用力,怎么可能会疼。 靠语言的交流难以让玉罗刹感同身受,除非白离把他做过的一切,用同样的方法还回去,等玉罗刹意识到不对后,才能达成和解。 想想都觉得好麻烦,还是分手算了。 玉罗刹道:“我可以改。”
白离坚定地摇头。 你都意识不到,改的都是些表面的东西,实质上是不会变的。最后搞得好像为了我付出了很多似的来道德绑架,好像我有多无理取闹。 玉罗刹抱住他的腰不想放手:“摩呼罗迦!你这样让我怎么甘心?”
白离笑了笑,挣开他,拿起纸笔写道:【要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才能甘心吗?】 玉罗刹说:“你为何觉得,我们一定会发生分歧?难道就不能有一方妥协吗?”
白离:【我会不妥协。】 玉罗刹:“我……” 白离看着他:“你也,不会。”
玉罗刹从前似乎妥协过很多次,若是仔细思考就会发现,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并未退让半分。 今天的谈话到这里就可以了,再说下去完全是没有实质内容的争执,还有可能激化矛盾,导致自己的血压升高。 白离放下纸笔,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他听不到声音,一旦转身,任由对方怎么呼喊,都与他无关了。 玉罗刹眸色沉沉,撕碎了那张写着字的纸,沉默坐在椅子上,房间里的蜡烛燃尽,陷入一片昏暗,窗边透进来些许昏暗晨光,逐渐明亮,将书房内变得清晰。 他想了很多可能惹白离生气的事。 不经准许,不可以碰他的耳朵。 在床上应该温柔些,不能故意逗弄他,每次都要弄哭后才满足他。 不可以当着其他人的面做出过分亲昵的举动,不要总是吃醋,吃醋后冲动地宣誓主权,恨不得昭告天下,少年是自己的,谁都不能触碰。 他对待女人格外宽容……对待孩子也分外有耐心…… 玉天宝。 两次少年生气,都是为了玉天宝。 玉罗刹走出书房,因为外界的光线太过明亮,眼睛不适地眯了眯。 周围扫洒的仆人看到他面色冰冷,隐约带着杀意的模样,匆匆行过礼后低垂下头,不敢发出太多声响。 玉罗刹快步来到玉天宝的住处,挥退了正在给他喂饭的下人。 “爹爹!”
玉天宝高兴地喊道。 他从矮凳上跳下来,小跑到玉罗刹脚下,抱住他的腿,仰起脑袋,对上父亲带着些许血色的眼睛,“爹爹你不舒服吗?”
玉罗刹一夜未睡,此时却不觉得疲惫,他把玉天宝抱起来,动作有些粗暴。 玉天宝乖巧地靠在他的怀里,摸摸他的眼角:“爹爹你的眼好红。”
玉罗刹说:“别叫我爹爹。”
他抱着玉天宝转身向外走。 玉天宝呆了一下,懵懵懂懂地:“娘亲?”
玉罗刹气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他勾起一抹浅笑:“我不是你爹,我的儿子另有其人,你只不过是从外面抱回来的野种。”
玉天宝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是我在外面捡回来的,原本想着让你替吹雪去死,没想到却成了我和他之间的阻碍。吹雪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有没有你,也就不重要了。念在你替吹雪挡了这么多次灾的份上,我将真相告诉你,也好让你死的明白些。”
玉天宝心里慌慌的,紧紧抱住玉罗刹,眼眶中盈满了泪水:“爹爹,我害怕。”
“好孩子,怕什么?你经历了这么多次生死,不是一直都胆子很大吗?”
玉罗刹摸摸他的头,柔声说道:“这是你的命,你本该在三年前就被你亲爹掐死,取了全身的血解渴。我不会像他那般残暴,你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
玉罗刹的手掌下移,在玉天宝惊恐的眼神下捏住他的脖子。 “你喊了我三年爹,我自不忍让你做孤魂野鬼。我会把你埋在沙漠中,与你的亲生父母埋葬在一起。”
“哇呜呜叔叔!爹爹好可怕,叔叔!”
玉天宝号啕大哭。 玉罗刹回头一看,白离不知何时发现不对,已经追了过来。他靠近后,手上多出两把袖刀,异瞳中光芒冷肃,毫不留情地刺向玉罗刹的手臂。 玉罗刹安静站在原地,抑制住了本能的躲避,平静地望着白离。 袖刀砍中了他,从肩膀一直到前胸,即将触碰到玉天宝时迅速收回,这一刀戛然而止。 白离趁他手臂暂时脱力,把玉天宝抢了回来,拍了拍小朋友的后背,不解地歪头看向玉罗刹:“为、什么?”
玉罗刹笑了笑:“抱歉,我没有听清楚,这孩子的哭声太吵了。”
白离看了眼玉天宝,发现他趴在自己身上哭地很崩溃,抽噎着快要喘不过气。 玉罗刹道:“如果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带他出来,我想杀了他。”
白离眨了眨眼。 “你觉得我不能杀他?我也很奇怪,你为何如此在意他,明明他的习武天资一般,脑袋笨笨的,性格也吵闹不讨喜,怎么偏偏就能被你如此优待,甚至不惜为他涉险?”
玉罗刹说,“怜悯之心会害了你,若是他以后仍旧被人绑走,你是不是还会去找他?”
白离点头。 “你就不怕死在大漠吗?”
白离说:“不会。”
“好,那我换个说法。从身份上说,他明面上是我的儿子,我有权处置关于他的一切,包括性命。哪怕抛弃这层,我应该算他的主人、他的养父、他的救命恩人,依然有权力杀了他。”
白离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丢给玉罗刹。 玉罗刹伸手结过,打开一看,里面盛放着许多珠宝,似乎是最初时自己赠予他的那些。 他怔了一下,意识到白离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放在了心上,神情柔和了些。 还不等他示弱,就看到少年指了指布袋,又指了指怀里的玉天宝:“卖。”
玉罗刹:“你要用这些钱买下他?”
白离点头:“嗯。”
玉罗刹道:“用我的钱,来买我的儿子,教主未免……” 白离转身就走,运起轻功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和明教相反的方向远去。 “摩呼罗迦!”
少年没有因为他的呼唤停下脚步。 玉罗刹意识到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不禁有些懊恼,急急地追赶,只是他的速度本就不如白离,又被少年无情地砍了一刀,虽然这条伤口并不算太长,可是伤得太深,让他无力追赶。 玉罗刹停下来,看着远处模糊的白色身影。 他好像明白,白离为何一定要在真正的矛盾爆发之前分开了。 玉罗刹低头看着手上宝石袋子。 少年并非是用钱买下的玉天宝。 他是用曾经美好的回忆,换下的玉天宝。 若是不分开,最终剩下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少。 风沙吹起玉罗刹的头发,他捏紧了手上的布袋,依稀能感受到少年的体温,“我没有错,你总会明白的。”
- 玉天宝哭得睡着了,外面的太阳炎热,风沙也很大,他的小脸很快变得通红。 白离从背包里拿出一件衣服把小朋友抱住,跟系统感叹:【什么时候你能解锁新的功能,拓展一下背包,把活物也装进去?】 【呜呜我不能。】 【算了。】 他抱着玉天宝向着最近的绿洲走,打算到那边后购买足够的干粮和清水,直接带着玉天宝去昆仑。 系统小声说:【圣子,您别难过,我们还有事业。】 白离不解:【难过什么?】 【您不是刚分手吗?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知道你们以前的相处可甜了。】 【分手后会觉得难过的,是因为不习惯吧,或者恐惧未来没有人陪伴的生活,总之是为了自己难过。我这次分手还挺轻松的,摆脱了一个很大的心理负担。】 【啊?】 【再说,不是已经在暄辉堂建立据点了吗?我随时都可以回去。只要玉罗刹还愿意和明教合作,把教主的位子留给我,他就是最忠诚的打工人,他统一西域,我收取奖励,这不是很好吗?】 【是哦。】 白离打开地图,沙漠和昆仑山的位置是亮的,中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问道:【这里距离昆仑有多远?】 系统说:【直线距离的话,以您的速度,大概要走四天吧。】 到达城镇后,白离把玉天宝叫醒,给了他些钱,让他去和店主交涉。店主看着玉天宝是个话都说不太明白的小孩,有些想坑他一笔,看到后面的白离,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白发异瞳,怎么跟那位大名鼎鼎的摩呼罗迦这么像啊。 听说摩呼罗迦做了明教教主,杀起人来比以前更为残暴。没听说他是个看起来还没自己儿子大的少年,还会耐心带小孩啊。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稳妥为主。 店主拿出足量的食物和清水,白离谨慎地打开嗅了一下,确定里面没有掺别的东西,朝店主礼貌地点头,提上包裹,抱起玉天宝继续赶路。 玉天宝哭的嗓子都哑了,他小声地问:“叔叔,我们要去哪里?”
白离倒是想回答,可惜他不会说话,玉天宝认识的字不多,两个人几乎没有办法交流。 玉天宝又问:“什么时候回家?”
白离摇头。 “爹爹他、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白离趁着玉天宝没注意,把食物收进系统背包,摸摸他的脑袋。 玉天宝说:“什么是野种?”
妈的玉狗。 白离调整姿势,换了只手抱玉天宝,低下头温柔地看着他,亲了亲他的额头。 玉天宝害羞地捂着被亲的地方:“嘿嘿。”
他安静了一会儿。 大概过了一刻钟,小朋友再次开口:“叔叔。”
白离:“嗯?”
“我以后都见不到爹爹了,是吗?”
“你,长、大。”
“那要等好久,我才三岁,现在就不用想啦。”
“嗯。”
玉天宝又沉默了一会儿,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叔叔,我能叫你娘亲吗?”
白离:? 虽然我的确算是你小妈,可是这个称呼怎么就这么怪。 他果断摇头:“不行。”
玉天宝叹气,失望地说:“好吧。”
从沙漠到昆仑并不是完全的直线,路上山脉陡峭,绕了很大一段路,第五天才来到了昆仑山。 玉天宝非常不适应这边高耸的海拔,还有稀薄的空气,直接病倒了,白离只好把他留在山下,让阳顶天的人照顾他。 他自己上山不需要那么麻烦,只要切回本体身上就好,再给摩呼罗迦系统挂机就好。 留下摩呼罗迦陪在玉天宝身边,白离的心情也整顿地差不多。 切过来之后,白离不适地闭上眼睛,等着这阵眩晕过去。 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萧夙,沉思了片刻,说道:“切回暄辉堂。”
【您要用本体回去吗?】 “萧夙的酒瘾太重,与玉罗刹交流容易误事。我的身份足够高,只要做好掩饰,不让他发现我的武功低微,出不了事的。”
白离温声道,“正好我也想以真实的自己见他一面。”
毕竟玉罗刹是他的男朋友。 【好哒。】 确定周围无人,白离戴好帽兜和面具,传送到了暄辉堂的水池旁边。 他蹲下来拨了一下清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