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茫茫夜色之中,本是漆黑一片的织金关中突然冒出了点点火光,并伴随着沉闷的脚步声和低吼声。
嗡嗡嗡!
约莫半炷香过后,宛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城门被缓缓推开,数十道冲天而起的火光也是自城中闪出,于城外的空地上集结,声势着实有些惊人。
空地之上,借着头顶的皎洁月色,隐约可见得一名武将打扮的夷人正挥舞着手中的长刀,面色狰狞的低吼道:"儿郎们,待会动作麻利些,决计不要留活口。"
"朝廷欺压我夷人过甚,今日便要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此话一出,空地之上的夷人们皆是默默点头,眸子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疯狂。
作为水西大长老安邦彦麾下最为彪悍的"亲军",他们这些人的吃穿用度皆是远超于寻常族人,就连战后的赏赐,也要高出寻常族人不少。
为此,这些身材魁梧的狼兵对于待会便要进行的"劫掠"没有丝毫的恐惧,心中满是兴奋。
大长老安邦彦早已有言在先,此次"劫掠"所得不用上缴族中,悉数归他们自己所有。
一想到汉人城池中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不少狼兵的嘴角便是涌现了一抹狞笑,眼神也是变得狂热许多,呼吸更是急促。
"动手!"
迎着一众狼兵殷切的眼神,为首的武将猛然将手中高举的长刀落下,随后便是身先士卒的朝着山路尽头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呼哈!"
"杀!"
见状,精神早已亢奋到极点的狼兵纷纷动身,踩着有些凌乱的步伐,跟在武将的身后,口中也是发出不似人声,如同野兽咆哮一般的低吼。
如若不是担心"大呼小叫"会打草惊蛇,恐怕这些狼兵的声势还要再强上数倍不止。
沙沙沙...
也许是知晓轻重,也许是有校尉从旁约束,随着状若疯癫的狼兵不断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如野兽咆哮一般的嘶吼声已是完全消失,只剩下沉闷的脚步声于织金关外悠悠回荡,经久不息。
"呼。"
织金关有些狭窄的城墙之下,负手而立的水西大长老安邦彦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压在心中的巨石终是落地。
精心谋划数年,自己终是迈出了这一步,眼前如此"壮观"的一幕他曾无数次于梦中见到。
有心算无心,城外狼兵又皆是自己精心培养的精锐,此役应当毫不意外吧?
虽然知晓开弓没有回头箭,但水西大长老安邦彦仍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心中不断嘀咕。
说来说去,安邦彦还是对昔日"梁王"奢崇明短短数月便兵败身亡而心有余悸。
"给安效良那边去个信,就说我等已是破关而出,让他尽快从乌撒府起兵。"
半晌,安邦彦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身躯猛然一震,有些急切的朝着身后的心腹嚷嚷道。
那安效良坐拥乌撒府,麾下也有数万狼兵,势力不可小觑,更重要的是,乌撒府乃是滇、蜀之咽喉,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唔?"
闻言,错落安邦彦半个身位的夷人先是一愣,随后便是面有难色的说道:"大长老,安效良早就将话说死,除非我水西狼兵连破遵义府及平越府,抵达川中,才会起兵相助.."
作为威震整个西南地区,传承千余年的家族,水西安氏的势力可谓是遍布云贵川三省。
除了实力最为强悍的"主脉"之外,还有不少支脉称霸一方,拥兵自重,被朝廷视为心腹大患,例如坐镇乌撒府的安效良。
"放肆,安效良真是将我水西安氏的脸面都丢尽了,这是彻底被汉人吓破了胆子!"
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般,安邦彦的脸色迅速涨红,其疯狂的咆哮声也是在织金关城头上响起。
天启元年,永宁宣抚使奢崇明起兵反明,并邀请安邦彦及安效良一同出兵。
只是还不待二人做出反应,便是收到了奢崇明兵败身亡的消息。
受此打击之后,安邦彦仍没有剿灭心中的野望,终日训练麾下狼兵,以求卷土重来;而"天高皇帝远"的安效良仿佛被吓破胆子一般,再也不曾提及起兵反明之事。
要知晓,那安效良掌控的乌撒府可是连接四川和云南的咽喉之地,只要其一声令下,便能将四川和云南的联系尽数切断,并能与川南的土司们串联起来。
可以说,安效良的态度至关重要,甚至可以左右此次战局的走向。
"大长老息怒.."
眼见得安邦彦真的动了真火,城头上的几名夷人皆是后退几步,不敢与其愤怒的眼神对视,免得受了牵连。
不知过了多久,状若疯癫的安邦彦方才逐渐镇定下来,但其眼眸深处仍然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疯狂,胸口更是起伏的厉害。
"告诉儿郎们,尽快将织金关外的官兵解决,大军争取天亮之前,抵达遵义府!"
不多时,安邦彦毫无感情的声音便是在城头上炸响,饶是他早就知晓安效良的态度不像他这般坚决,但此时仍不免感到有些颓废。
"遵令!"
彼此对视了一眼过后,几名心腹便是迫不及待的躬身应是,但心中却是咯噔一声,眼神也是变得有些复杂。
若是放在前些年,作为水西大长老的安邦彦定然会亲临前线,坐镇指挥,岂会像现在这样,于后方遥控指挥?
几名夷人知晓,曾经不可一世的安邦彦也老了,尽管其表面上仍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但心中对于朝廷也是充满了忌惮,甚至不敢亲临前线。
倘若他们没有猜错,只怕面前的大长老已是做好了,随时撤回织金关的准备。
毕竟,凭借着脚下的这座"雄关",他们水西安氏便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没有在意身后脸色有些莫名的心腹,安邦彦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一会瞧向城外,一会瞧向贵阳城所在的方向。
兴许是错觉,安邦彦仿佛听到耳畔旁已是响起了若有若无的喊杀声,也嗅到了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