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无疑打了殿中众臣一个措手不及,就连生平第一次参加大朝会的周王及鲁王都是面面相觑,眼底涌现了一抹狐疑之色。
至于立在勋贵首位的福王朱常洵则是神色一动,下意识的抬头瞧向高台之上的消瘦身影,心中琢磨着是不是该自己出场了。
可依着司礼监秉笔昨日与其约定好的暗号,此时还不到祭出杀招的时候呐,难不成事情有变?
正当朱常洵局促不定的时候,便听得其身后响起了一道令其脸色大变的声音:"臣,朱常浩有本呈递。"
哗!
端王朱常浩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皇极殿中却是显得格外清晰,一些原本只是来走个过场,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朝臣闻言也是身躯一震,脸上涌现了震惊之色,不可置信的将目光投向缓缓出列的那道身影。
至于颤颤巍巍,让人担心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宗人令更是倒下了一口凉气,心中升起了一股荒谬之感。
他突然想起,前些天端王朱常浩曾派人为其送上一封书信,描述了其想要出京就藩的念头。
彼时的宗人令将这封书信当做朱常浩在百无聊赖之下发的牢骚,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毕竟在过去二十余年的时间里,他不止一次的收到过类似的书信。
有的时候,甚至是端王,惠王,桂王这三位万历皇帝的皇子一同署名,"含金量"不知强上多少。
但此时端王朱常浩的突然发声,却是让宗人令心中为之一颤,难不成笃信佛教,修身养性的端王朱常浩并没有被岁月磨平棱角,这是打算亲自为自己请封了?
"讲。"
就在殿中众臣想入非非,私语声不断的时候,大明朱由校清冷的声音也是于殿中响起,令得才刚刚热闹起来的皇极殿再度陷入了冰雪一般的冷凝。
殿中朝臣及勋贵的目光,均是不自觉的放在了端王朱常浩的身上,至于其不远处的福王朱常洵则是神色复杂。
虽然并不清楚朱常浩这位"异母弟"的心中所想,但结合这两天偶尔听到的些许传闻以及其脸上不加掩饰的狰狞及不甘,朱常洵心中还是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臣朱常浩,太祖高皇帝子孙,神宗皇帝亲子,万历二十九年被封为端王,至今仍居住在十王府中已有二十余年。"
"太祖曾于皇明祖训中规定,凡皇室子孙,当于成年后出京就藩,为我大明镇守疆土。"
"臣朱常浩不才,愿为君分忧。"
不多时,在殿中众臣或错愕或惊恐的眼神中,端王朱常浩终是将压在他心中二十余年的声音托之于口。
兴许是压抑许久,在一番激昂慷慨的陈词过后,朱常浩竟是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面色也是呈现了有些病态的白皙,像是了却一桩心事一般。
"臣桂王朱常瀛,愿为君分忧。"
"臣惠王朱常润,愿为君分忧。"
还未等殿中朝臣消化,便见得同样身着亲王袍服的桂王及惠王也是一前一后的自队伍中出列,跪倒在大殿之中,声音恳切的朝着上首的天子说道。
呼!
宛若被一阵狂风掠过,殿中朝臣脸上均是涌现了骇然之色,心头更是为之一紧,吞咽唾沫的声音不绝于耳。
自太祖朱元璋于南京建国以来,国朝传承两百余年,但像眼前这等,宗室藩王亲自请封的事情,恐怕还是第一次发生。
至于殿中一些通晓历史的朝臣更是紧张到不能言语,莫说国朝,就算是放眼整个历史长河,恐怕也没有发生过如眼下这般"闲散宗室"亲自请封的事情。
虽然端王朱常浩等人的举动在历史上找不到先例,但"乱臣贼子"逼宫的例子却是屡见不鲜。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端王等人的行为与"逼宫"没有太大的区别。
朝臣尚且忧心忡忡,遑论对朱由校忠心耿耿的司礼监秉笔,这位一向好脾气的太监此时也是变了脸色,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跪在殿中的三位宗室亲王。
早知这三人会在大朝会上发难,他就是拼着天子不喜,被朝臣弹劾,他也要将这三人拦在宫外。
"皇叔想要为朕分忧?"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大明天子的声音终是在皇极殿中悠悠响起,其声音波澜不惊,叫人听不出息怒,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正是。"
闻言,三王之中年纪最长的端王朱常浩便是不假思索的拱手说道,但其眼眸深处却是有一抹担忧一闪而过。
天子的反应实在是过于淡定了,淡定的他有些心惊肉跳。
"那正好,朕近些时日的确遇见了一件麻烦事,倒是想要听听皇叔的意思。"
"毕卿家。"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高台之上的朱由校便是将目光投向今日还未曾出声的户部尚书,径自点出了他的名字。
顷刻间,殿中众臣便是将目光汇聚到了毕自严的身上,端王等人则是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心中咯噔一声。
难不成天子还打算用国库空虚的理由搪塞他们,真打算舍弃脸面于不顾了?
要知晓,在过去的一年中,大明先是收复辽东,将女真大汗赶到地广人稀的陕北,而后又逼迫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远遁,将草原上的归化城纳入囊中。
就在前不久,三边总督孙传庭更是派兵收复大明已是丢失百余年的河套地区,并将苟延残喘多时的女真大汗歼灭。
如此丰功伟绩,随便单拎出一件,即便是放在国朝鼎盛时期,也是值得举国同庆的大事,遑论是在"多灾多难"的天启朝。
正因如此,端王朱常浩等人才打算在这"大朝会"上发难,他们笃定少年天子应当不会在此事上加以阻拦。
或许即便心中有所不满,但碍于"四海升平"的盛世景象,也会捏着鼻子认下。
但瞧天子这镇定自若的模样,好似对他们今日的"发难"早有预料,竟是丝毫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一念至此,纵然是修身养性多年的朱常浩也不由得呼吸急促,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