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与紫禁城暖阁颇为沉闷的气氛不同,位于长安街偏西的信王府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占地颇广的府邸内,宫娥内侍来来往往,在一名面白无须的太监指挥下,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府中的器物,偶尔眼神交换的时候,均是能瞧出对方眼眸深处的一抹喜色。
随着西北战事捷报的传来,困扰大明十余年的建州女真终是彻底划上了句号,听说女真大汗皇太极的尸首不日便将押送至京。
趁着这股东风,已然在此间府邸居住多年的信王由检也终于被京中的朝臣想起,"出京就藩"的声音越来越大,此起彼伏。
信王作为当今天子的"胞弟",定然能够选择一个富庶的府县作为封国,届时他们这些下人也能够获得一笔不菲的赏赐。
想到这里,众人的干劲便是愈发足了,对于信王朱由检来年的"封国"也是愈发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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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忙碌了一日的信王府终是松懈下来,偌大的府邸中,除却养在花园中鸟兽偶尔传来的鸣叫之外,便只剩下了凄厉的寒风声。
位于府邸深处的书房中,门窗均是紧闭着,除却坐在上首的信王朱由检及其王妃周氏之外,便只剩下了躬身而立的总管太监王承恩,配合着不断跳动的烛火,倒是显得有些冷清,气氛也有些冷凝。
随着时间的流逝,信王朱由检也褪去了昔年的青涩模样,眉眼间与深宫中的天子愈发相似,尤其是在这等灯火灰暗的时候,如若不是其身上的亲王袍服,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王伴伴,"沉默半晌,案牍后的信王朱由检终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急,率先开口:"宫中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少年亲王的眼神中满是期待,但其声音却是微微颤抖。
作为近些天京中风云的"当事人",他还有一层鲜为人知的身份,便是这风云背后的始作俑者。
在京中居住的这些年,他亲眼瞧见了自己的皇兄对于宗室究竟是何等态度。
包括就藩河南洛阳的福王朱常洵在内,就算似鲁王,代王,周府这等与朱由校关系密切的皇室,也不可避免的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削藩"。
至于因为一系列原因,"得罪"了自己皇兄的蜀王府,韩王府,楚王府更是直接落了一个"身死除爵"的下场。
在京中居住的时日越长,朱由检便是愈发惊恐,对于昔日听信"东林"谗言,生出的一系列野心而后悔不已。
种种因素之下,信王朱由检只想着能够尽快出京就藩,一方面离开朱由校的管束,一方面能够真正的"当家做主"。
作为自幼陪伴在朱由检身旁的心腹大伴,王承恩对于其心中想法了如指掌,故而便自告奋勇的请命去找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说情"。
毕竟举朝上下都知晓,整个大明朝能够说动天子的,除却诞下皇长子,备受恩宠的中宫皇后张嫣之外,便只剩下陪伴朱由校多年,对其忠心耿耿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
"回殿下,还不曾.."迎着朱由检期待的眼神,王承恩有些涩然的摇了摇头,下意识的止住了接下来的话语。
作为宫中最为显赫的大裆,王安可谓是终日陪伴在天子身旁,随时随地都有时间向天子"进言"。
但整整一天的功夫过去了,宫中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只怕是结果不如人愿,要让面前的少年亲王失望了。
闻言,信王的脸上便是不由自主的涌现了一抹失望之色,若是连司礼监秉笔都劝说不动自己的皇兄,只怕自己出京就藩的念想便要彻底落空了。
"端王叔那边呢,可有动静?"
沉默半晌,少年信王终是缓过了神,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端午朱常浩乃是神宗皇帝的第五子,于京中冗杂的十王府中居住多年,至今未曾出京就藩,于宗室中声誉颇重。
故而当他向那位罕有交集的王叔表达了出京就藩的意图之后,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
他负责在京中掀起"舆论",而端王朱常浩则利用其在宗室中的影响力,说服另外两位于十王府中居住的王叔一同向宗人府"施压"。
"也不曾,听说端王爷那边也是着急的很.."
唔!原本还举措不定的少年亲王听得此话,反倒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与身旁成婚不久的王妃交换了一个眼神过后,重新镇定下来。
既然端王也是束手无策,便说明宫中的天子并非记恨自己昔年的"违逆"之举,刻意针对自己。
"殿下还是稍安勿躁.."
"眼下年光将近,还是老实些为好.."
斟酌再三,王承恩终是在朱由检有些不喜的眼神中,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段时日以来,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信王对于出京就藩的念想由昔日的"野心勃勃"到后来的惊慌失措,再到眼下的"误入歧途"。
利用京中"舆论"及宗室给天子施压,固然能够令天子将注意力放在此事之上,但却祸福难料。
毕竟那些东林党的教训历历在目,昔年"众正盈朝"的东林官员便最喜欢利用自己在士林之中的影响力,逼迫天子"低头",可最后呢?
曾经如日中天的"东林党"在天子的远筹帷幄之下,宛若不曾存在一般,于世间消失的干干净净,眼下可还有人提及东林?
若是眼前亲王继续"执迷不悟",不断在背后推波助澜,令得"宗室出京"的舆论愈发喧嚣,只怕深宫中的天子也会意识到其端倪所在。
倘若东厂和锦衣卫齐出,少年亲王那点稚嫩的心机和手段便会瞬间展露无疑。
届时,天子究竟会如何对待这位"劣迹斑斑"的幼弟可就说不准了。
咕噜。
兴许是王承恩的话语起了作用,兴许是朱由检想清楚了其中的前因后果,其白皙的面容上突然涌现了一抹惊恐之色,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之后,便是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
少年亲王忽然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做所作为与昔日"东林"以势压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