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榆林城南门,有些昏暗的火光之中,厚重的城门发出刺耳的声响,几名脸上残存着惊疑之色的官兵有些迟疑的推动着城门。
城门内侧有约莫近百名汉子,齐刷刷的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慌乱之色,不时便是扭头看向身后的茫茫夜色,脸上写满了不安。
"快些,再快些。"
为首的汉子好似对面前行动迟缓的官兵有些不满,下意识的便是举起了手中的长鞭,但好似又怕发出声音引来什么人似的,只是高高挥起,并未落下。
片刻之后,厚重的城门终于被推开,这些形迹可疑的骑兵们迫不及待的便是拍马扬鞭,朝着城外驶去。
目送着众人远走,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的乃是一众当值的守城士卒,眼下天色虽然隐隐泛白,但还远没有到开启城门的时辰,但碍于刚刚为首之人乃是延绥总兵杜文焕,他们也不得不听命行事。
骑士们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在距离榆林城五十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皆是不约而同的看向身后的镇城,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许是觉得身旁的文官情绪有些低沉,眼睛已是布满了血丝的杜文焕勉强一笑,有些沙哑的开口:"督抚大人,这大明已是没有我等的存身之所了。"
"好在卑职在各地都留有房产,倒是不会短了我等后半生的吃喝。"
兴许是觉得逃出生天,杜文焕有些紧绷的身体也是渐渐放松了下来,故作轻松的说道,但是一旁的王相卿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其声音中隐藏着的苦涩和落寞。
待到天色大亮,日头升起,他杜文焕便不再是大明延绥总兵,而是被张榜缉捕的要犯,为天下人所唾骂,他的家族也会受到牵连。
"多说无益,走吧。"
与情绪低沉的杜文焕相比,褪去了官袍,转而穿戴上了甲胄的延绥巡抚胡廷宴倒是显得淡定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从容。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们已然得到消息,杜文焕一手策划的"兵变"再度被那陕西巡抚孙传庭平定。
至此,胡廷宴和杜文焕的最后一点幻想也是落空,只剩下出逃蒙古这一条路了,好在他们反应迅速,赶在孙传庭封锁全城之前,跑了出来。
听得胡廷宴和杜文焕搭话,一旁的富商王相卿脸上则是露出了浓浓的肉疼之色,事出突然,他只来得及携带小部分辎重仓促出逃,他半生所攒下的家财都留在了身后的榆林城。
等到半个时辰之后,太阳升起之时,曾经被他无数次把玩过的古董字画,府库里的钱粮均会"改换门庭",换一位新的主人。
"诸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虽然心中万分不舍,但王相卿还要强打起精神,安慰起身旁的二人,此行投靠蒙古所能依仗的便是二人的官职。
"若是辽东的女真人没有那么快落败就好了.."
不知怎的,王相卿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默默的低喃了一句。
与自成一方,各自为战的蒙古部落相比,已然监国称汗的大金无疑更具备"国家"的雏形,对于他们这些汉人也更为看重。
只是可惜曾经如日中天的大金已然在朝廷近些年的攻势下变得苟延残喘,随时有可能倾覆。
听得王相卿的低语,杜文焕也是强打起了精神,扭头看向了身后陪同自己"赴难"的亲兵,心中升起了几分底气。
这些人都是平日里些逞凶斗狠之辈,又是凉薄的性子,既没有成家,也没有负担,故而才能不管不顾的跟着自己一条路走到黑。
这也是自己日后"东山再起"的最大本钱。
虽然昨日才跟蒙古人打生打死,但杜文焕的声音中却是没有半点紧张,他自信有着王相卿的引荐,以及自己和胡廷宴的身份,无论到了哪个蒙古部落,都会被奉为座上宾。
毕竟,蒙古人对于延绥镇可是心心念念许久,却是始终爱而不得。
"王老哥,咱们这就走吧?"
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万千思绪,杜文焕自脸上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冲着身旁不住长吁短叹的王相卿说道。
他们这一行人,除了他的亲兵之外,剩下的便是王相卿所供养的"家丁",与他们一同出关。
杜文焕可是十分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名义上是王相卿的"家丁",实则都是在塞外呼风唤雨的马匪。
那王相卿在塞外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岂是易于之辈,他的手底下也养着一群刀尖上舔血的"马匪"。
此次不过是事发突然,临时将城中休整的一批"家丁"尽数带了出来,剩余的还在塞外跑生意,没有回返。
虽然麾下的官兵无论是甲胄还是兵刃都远胜于王相卿手下的马匪,但毕竟关外路途遥远,还得仰仗这些熟门熟路的马匪,更何况多一些人,也多一分把握。
听得杜文焕的话语,王相卿也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便拍马扬鞭,冲了出去。
他们身后的青壮全加起来足有百人,即便是放在关外,也算是一支规模宏大的队伍,更何况又有自己带队,不会引来蒙古人围剿,只要离开此地,便是路途平坦,万事大吉了。
见状,其余人也是纷纷紧紧跟在身后,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只不过才刚刚驶出去不过两里之地,原本心神已然完全松懈了下来的杜文焕却是猛地收缩了一下眼眶,双目圆睁,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其余骑兵因为杜文焕的这般反应也是连忙呵斥了胯下的战马,同样是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远处的天际线上,突然出现了层层叠叠的身影,好似早有准备一般,整齐的拦在了他们的去路面前。
或许是为了印证杜文焕等人的猜想,还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左右两侧的天际线上也是突然出现了大队明军,排列成阵,迈着整齐的步子,朝众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