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总督衙门外的"闹剧"结束不过两个时辰,气喘吁吁的延绥总兵杜文焕便是领着几名心腹一脸羞愧的迈入了胡廷宴的书房。
"督抚大人受惊了,督抚大人受惊了,都是末将的责任。"
才刚一进屋,甚至都来不及扫视一圈屋中的陈设,延绥总兵杜文焕便是忙不迭的冲着案牍后方的胡廷宴说道。
昨夜城中的"满春楼"新到了两名江南的歌姬,他欣喜之下,便是多饮了几杯,仗着从小练武打下的底子,昨夜又是来了次"一龙二凤",折腾到将近天明才迟迟睡去。
万万没想到,他才刚进入梦乡不久,便被自己的心腹亲兵唤醒,言说榆林卫的士卒们因为拖欠军饷一事哗变了,已然包围了巡抚衙门,眼看就要闹出乱子来。
情急之下,大脑格外清醒的杜文焕倒是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一方面派遣自己的心腹去城外的庄子里拉钱粮,装作朝廷发饷的队伍,一边则是紧急赶回榆林卫大营坐镇。
延绥镇作为九边重镇之一,素有“一镇3路36堡”的美誉,除了榆林城外的卫所兵外,还在东,中,西三路各设了三名参将,统率共计三十六座堡垒。
倘若榆林卫一乱,定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导致其余三路的卫所兵们也是接连哗变,届时局面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所幸他醒来的比较及时,应对的措施又是颇为妥当,及时的将"兵变"镇压下去,使得局势没有恶化。
只不过因为事发突然,他又为了保证延绥镇的稳定,私掏腰包,足足拿出了二十万两白银,用以支付情绪已然濒临极点的榆林卫士卒们的军饷。
除了榆林卫被拖欠的军饷之外,驻扎在其余三十六座堡垒中的士卒们也是因为此次兵变的缘故,领到了被拖欠数月的军饷。
依着杜文焕此前的设想,至多拿出十万两白银,勉强应付一下军中不安的情绪,将日后蒙古人扣边犯境应付过去即可。
但因为张献忠等人的缘故,他却是付出了双重的代价。
虽然二十万两白银依旧不过是他所侵吞的军饷中的四成,远远无法能够将榆林卫士卒们今年被拖欠的全部军饷补齐,但善良的儿郎们却是十分满足,心满意足的拿着本就属于自己的银钱,默默的回到了营中。
一场足以令得整个西北大地颤抖的兵变,也是在不知不觉中突然消逝。
"日章,这件事,你可得给本官一个交代啊。"
望着脸上残存着惊恐之色的延绥总兵,胡廷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终究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而且还有求于他,故而胡廷宴也没有冷嘲热讽,只是不满的冷哼了一声。
一听胡廷宴说话的语气,杜文焕稍有些忐忑的心便是彻底放松下来,只要这位代天巡狩的文官没有被吓破胆,彻底断了与蒙古人"议和"一事,那么便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大人放心,大人放心。"
"三日过后,饱受白灾和饥饿困扰的多罗土蛮部会扣边犯境,欲要劫掠我榆林城,多亏巡抚大人临危不乱,指挥有方,这才令榆林转危为安,并且取得了一场大胜。"
"此役,我榆林卫斩敌千余,另有俘虏二百,皆是巡抚大人的功劳。"
深吸了一口气,杜文焕于脸上挤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冲着案牍后方的延绥巡抚眨了眨眼睛,随后便将早先与王相卿商议过的"战果"报告给了面前的延绥巡抚。
"斩敌千余,俘虏二百?"
正如杜文焕所料,本是脸色铁青的延绥巡抚在听到"战果"之后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虽然近些年河套蒙古从未停止过对延绥镇的袭扰,但多是"点到为主",并没有掀起过足以令得西北大地颤抖的大战。
"不错,巡抚大人可还满意?"
此时的延绥总兵也不负刚刚的慌乱,反而是颇为淡然的寻了一处座椅,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挂在书房中的山水画。
他记得前段时间来此的时候,这书房中还没有此画,想来是近些天新"添置"的。
"满意,满意,本官自然是满意的。"
闻言,延绥巡抚胡廷宴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眉眼之中满是笑意,大腹便便的身躯也是微微有些颤抖。
按理来说,他们读书人升官凭借的是"政绩"而非军功,但这并不是说明"军功"不重要,正是因为军功太过于重要,导致其格外难得,故而才退而求其次,凭借政绩升迁。
但平心而论,政绩这东西有些虚无缥缈,毕竟远在京师的天子也无法亲临实地,观瞧下辖的百姓们究竟生活如何,是否真的安居乐业。
但是军功却是显而易见,明晃晃的被摆在天子眼前,不容任何人质疑,也是最为有力的凭证。
有了这份滔天的"军功",三边总督的位置他不敢奢望,但起码陕西巡抚的位置他多少有了几分竞争的底气。
毕竟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当今天子对于陕西巡抚孙传庭的看重,那三边总督崔景荣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日后定要给孙传庭让位。
届时,陕西巡抚的位置便会空悬出来。
而他胡廷宴身为延绥巡抚,又曾担任甘肃巡抚,于西北任职多年,熟知风土人情,更有军功傍身,这陕西巡抚的位置舍他其谁?
一念至此,胡廷宴的呼吸便是愈发急促,情绪也是越来越高昂,连忙朝着书房外吩咐了一声,准备设宴招待面前的延绥总兵。
见状,杜文焕也是咧嘴一笑,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这世上除了生老病死之外,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全看利益够不够。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就算是天子也要屈服,例如太祖朱元璋曾定下海禁,但隆庆年间不也是打破了祖制,设立了港口,当今天子更是一连设立多个通商口岸.
富有四海的天子尚且如此,何况为了升官不择手段的文官们呢?